祁梧这话说得直白,其实也不怎么好听,但奈何他态度太过坦荡,听得祁姜只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轻咳了一声,祁姜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不对:“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挺有主意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进宫,当时应该会有办法留在族地的……”
“强行留在族地,然后里外不是人?”祁梧微微撇了下唇角,随即又看着祁姜轻笑了声,“我不想进宫,也不想留在族地。那你呢?当初抽到进宫红筹签的可不是你,叫那祁安哭着求了几句,你就答应代他入宫了,你又是真想进皇宫吗?”
看着祁梧脸上轻快的笑,祁姜莫名生出些难堪来,他垂下眼沉默下来。好半晌了,祁姜抬起头,见祁梧靠在床头已经阖上了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祁姜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回了祁梧刚刚的问题:“……我想留在族地里的。”
祁梧还是阖着眼的状态,却很自然的接过了话继续问:“那你还答应祁安的哭求?”
祁姜眉头皱着:“他……他当时又哭又求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太会拒绝别人。而且,祁安当时虽然让我为难,但他边哭边说的话也是真的,他娘君身体确实不好了,他要是离开了族地,他娘君屋中没了人照顾,就算族里不会不管他娘君,可到底不如同屋自己的孩子十二个时辰都能陪着仔细……”
“而且他离开了之后,肯定是再也见不着他娘君了……他娘君人很好的,我娘君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他娘君照顾过我,还给我做过年的衣裳……”
“祁安不想进宫,可总有人要进宫的。我那时候想着,反正我在族地里也是一个人了,总比其他人不那么为难些……这么些年,我也没为族里做过什么……”
闭着眼睛,祁梧还有些低热,力气和思绪都有些乏力,又听着祁姜这会儿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好半晌还不停,祁梧只好睁开眼出声打断:“我没你这么多想法,我脑子里全是八个字。”
“啊?”祁姜不解。
祁梧懒洋洋地说:“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祁姜:“……”
虽然祁族族地偏远,但族地里的人说话做事都还算含蓄,像祁梧眼下这样的,算是粗俗了。
但祁姜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声若蚊呐“哦”了一声。
祁梧语调还是慵懒得很:“祁安娘君在你家中没长辈后照顾过你,那你就算想回敬,等祁安离开了、他家中没小辈了,你也照顾回去就差不多了,值当你赔上自己一辈子?你若是不抗拒进宫便罢了,可你自己分明就很不乐意离开族地。”
“祁族里族人都是差不多的过,你好歹还帮族长他们处理些杂务、准备下每年的祭祀礼,要是你都算没为族里做过什么,那和我们同样处境的祁族人,还有谁能说自己为族里做过了贡献的?”
祁姜本来以为,祁梧刚刚是没有仔细听,或者是听得不耐烦了的,毕竟他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絮叨无了。但祁梧这番慢悠悠的话说着,听得祁姜越来越怔楞。
他没想到祁梧虽然阖着眼,但其实有仔细在听他说话,不仅听了还回了这么长一番话……这段日子以来,这是祁梧头次跟他说这么长段话。
“当然了,这是我的想法,我就这性格。你愿意为了报答那一点恩情,为了解祁族的忧患,违背自己意愿的点头进宫,虽然换了我是不乐意这样做的,但你愿意这样做我也没什么感觉。”
祁梧说着,语调里的随意慢慢收敛了点,他目光盯在还在愣的祁姜的脸上,缓缓接着开口:“我不佩服你的牺牲精神,但也不反感你的慷慨。人这辈子短得很,自己高兴就行。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妨碍我,好吗?”
祁姜怔怔的看着祁梧。
房门突然被敲响,谢景行的声音在外面说:“二位祁公子,我们送了些热水热茶,还有能缓解晕眩的零嘴来,劳烦祁姜公子开门取一下。”
祁姜猛然回神,回过头隔着门板应了声:“好的。”
除了谢景行说到的东西之外,其实厨房还送了两碗清粥来。
“祁梧公子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如果现下能吃下一些的话,可以喝碗清粥垫一垫。不知道祁姜公子饿不饿,所以干脆送了两碗来。”谢景行解释道。
祁姜道了谢,分了两次把木制餐盘端进了屋内,又折回去关上了房门。
“祁梧,你要不要先喝点粥?”仿佛没说过刚刚那些话题一般,祁姜摘下帷帽,表情镇定、语气还是轻轻的问祁梧。
祁梧看了看桌面上的东西,摇了摇头:“给我一个橘子就行了。”
“好。”祁姜应下来,伸手拿了个酸柑开始剥皮,“他们说这是恪城应季的水果,俗名是酸柑,酸得很,大多是做菜时配菜,或是炮制后入药用的,直接吃怕是咽不下去,不过含在嘴里治晕船症状的效果素来很好……你小心着点酸。”
……
傍晚时分,霞光迷眼。柳律和谢景行从甲板进到船舱内,叫了吴大夫再次前往祁梧的房间。
祁姜来给他们开了门,吴大夫进屋内再次看了祁梧的情况,出来后神色也有点凝重起来。
“回二位大人……祁梧公子晕眩不适的症状已然无碍了,但叫老夫有些意外的是,祁梧公子的低热还没褪下去,只是也好在症状没有加重。是药三分毒,老夫本想着这般小症状,自愈了更好,可眼下看来,稍后老夫还是去熬一帖药,让祁梧公子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