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吃了一餐清淡的晚饭之后,吴大夫来到厨房开始熬药。幸好只是风寒热这样常见的病症,吴大夫上船时携带了不少药材,对症可用的很多。
只是熬药途中出了点意外。
外面天色暗了,掌舵的人刚吃过饭、注意力有点不集中,正好迎面行来一叶扁舟,扁舟上的人大概也没有很仔细的看水面,和大船临近了,两方才匆匆避让彼此。
大船船身便晃得厉害了点,虽然只有稍许时间,但厨房里小炉上的药罐却偏离得径直摔了。好在守在药罐前的吴大夫没烫着伤着。
药罐摔了,吴大夫只好叫人来帮忙收拾厨房残局,又重起炉熬药。如此忙碌下来,一碗药送到祁梧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因为乏力犯困,祁梧吃过晚饭后就迷糊睡下了。被祁姜叫起来喝药的时候,祁梧整个人都是懵的。
青花白瓷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药,汤药热气腾腾,虽然腾凉过了,但入口也还有些许烫。烫还是小事,主要是苦得厉害,祁梧都不知道是这药的苦更难受,还是下午为了止晕含在嘴里的酸柑的酸更难受。
看着满当当的一碗药,脸色苍白的祁梧很想嚷嚷一句“这药我不喝了”……但怕苦而耍赖不喝药,是小孩子才干的事,祁梧要面子。
纠结再三,旁边还有祁姜一眨不眨的盯着,祁梧叹了声气,还是一鼓作气把药灌了下去。
然后被苦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祁姜将药碗递了出去,回来时瞧见祁梧苦着脸的模样,又想到他刚刚苦大仇深喝药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给你倒杯水漱漱口?”祁姜问。
祁梧摇了摇头:“算了,万一冲淡了药效怎么办。”他这病早点好,低烧早点退,就能少喝点药,祁梧反正是不想再喝了,只希望睡一觉起来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人清醒了,祁梧随意看了眼只开了个缝隙的窗户,问祁姜:“现在什么时辰了?”
祁姜眨了下眼:“亥时过半了吧,怎么了?”
祁梧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算下来现在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了。
放在古代这会儿,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
“那你还不回房间睡觉?”祁梧说,“你回去睡吧,我现在药都喝了,不能再有什么事了,你别在我这儿耗着。”
祁姜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要不我还是在这儿守着你吧,你还烧着呢,万一。夜里病得更厉害了,你想找人怎么办?我没关系的,反正这些天从早到晚……我不是在呆就是在睡觉,一两个晚上不睡一点都不妨碍。”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见祁姜态度并不勉强,祁梧便也没再说其他的,看着祁姜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反正这会儿不困了,祁梧便靠在床头,慢悠悠开口。
“你同意了祁安的请求代为进宫,可以说是有祁安他娘君和祁族危困的因素影响。那我呢?”祁梧轻轻眨眼,“坦白来讲,我不觉得自己很好相处,尤其是起初对你的态度可以说是很冷,可你这一路上还是不死心对我很亲近,眼下又尽心尽力照顾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祁姜被问得有些语塞,温吞吞的犹豫着,“我……也不知道……虽然你看上去不太愿意和我交好,但……我觉得你人很好。而且,之前我也想着,我们是要一起进宫的,我就想和你关系亲近些……”
咬了咬唇,祁姜有点泄气的说:“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吧,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虽然你对我比较疏离,但我还是很喜欢跟你说话,没有半点勉强的。”
“我……其实我……”祁姜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老实说,“你下午说,人这辈子很短、我做的事我自己高兴就行。可我其实,有时候不是很高兴……我没有你说的什么自我牺牲和慷慨奉献的念头,只是有时候……特别为难,不知所措,不想让对方失望和不开心……就跟自己说,反正这件事做了对我而言也没关系,那不如就答应对方吧……”
只是以前在祁族族地里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答应帮忙搬东西、整理杂物,轮值的时候答应别人的换班请求之类的,对于祁姜而言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
反正在族地里也没什么事做,那多做一点点事也不要紧的。祁姜有时候为难了,就这样跟自己说。
直到进宫侍君这件事……其实不光是为难了,祁姜当夜下意识答应下来后,不是没有后悔懊恼过的。可已经答应了啊,祁姜只能告诉自己,进宫而已,只要自己安安分分的,凡事不出头、低调小心……也不会过得太差的。
毕竟,祁族外面的人,好像都觉得进宫是件天大的好事。
那就算是祁族人,进了宫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如今坐在祁梧的床边,祁姜情绪蓦地很低落。
祁梧看着他的表情,眨了下眼。
……
“这祁族人的身体也太差了吧,还是男人呢,先前才说他们不添麻烦,这下就麻烦起来了。”
船上房间没那么多,使臣队伍里除了柳律之外,其他人包括谢景行都是几人一间屋子,睡大通铺。眼下虽然熄了烛火,但屋子最靠近厨房的那间里,几个人都还没睡着说闲话。
“就是,那吴大夫都多大年纪了,为了给那祁族人熬药,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