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横一脸笑意的醉酒倒地,便紧跟来一阵鼾鸣之声。独留了这屋内一众人面面相觑,等杨宸来为此事拍板定音。
安彬的剑也不曾举起,却也未曾放下,若杨宸开口,只言此人轻狂至极,无礼于陛下,无礼于朝廷,他便可以一剑刺死眼前醉卧于地的老者。
若杨宸不语真假,他不过五品的藩王侍卫统领,如何敢杀了眼前这天下三十万大宁骑的初造者,如何敢杀了这随先帝一同从北地宁国公府的旧人,如何敢杀得这先帝诸子武道的授业之师。
跪于杨宸身后的唐自,如今已是涕泗横流,最初不甘自己满心谋划讨好杨宸以便求得离了此让他困于此地二十年的马场之事被唐横搅黄。
虽也曾质疑自己的身世离奇,可唐横待他本就像那亲子一般,自己记事当中老头子唯一的一次离开马场过一日便是带着重病的年幼的他骑了一日的马去宁关瞧病。
这些年老头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一身育马的本领他也学了,可他从不曾想过如老头子一般在这一眼望去除了草地还是草地的马场。
他读过书,幼年瞧过宁关的热闹和繁华,老头子也从不曾阻止他离开,可他也知道就自己的学识是无法考取功名的。
故而,当收到杨宸冬猎会途经此处的时候,最欣喜的便是他。率人早早地在那草地中候着杨宸,让杨宸瞧见老头子最得意的乌骓马,包括今日出了马场全部珍稀的酒宴,全都是他的手笔。
“这算不得野心,我只想离开这个每日只能听到马蹄声的操场,我只是不想再日日想着闻着马尿,踩着马屎过日子,爹,你待了二十年多年,朝廷如何对您的,可有多一两银子,可曾让您官升一级做那太仆寺少卿?我已经待了二十年,可我还要过多少个二十年!”
昨夜,在众人因杨宸将率军而来忙碌准备之时,从小到大不曾与唐横红过脸的他,第一次争了起来。
老头子却也不曾恼火,只是负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大了,留不住喽”
本以为就此会万事大吉,送了马场老头子悉心调教了两年之久的乌骓马,就能随杨宸离开此地。
可如今闹成了这个模样,从狂喜到大悲,连生死都在一念之间,还谈何离去?
想要泄,却不曾有一丝勇气起身,只敢跪在地上,两行清泪。
“就算真是那先帝旧臣又如何,二十余年困于此地,皇家定是忘了昔日之事,否则又怎会如此?”
唐自想来,除了眼泪,却是无计可施,想到自己竟然想用马来讨好这辖制两州四关之地的王爷,更是惭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真要了你的乌骓马,还需要与你这家奴商议?
杨宸转身,从那酒座之上取了毯子,又走到了困卧于地的唐横,将毯盖在了唐横已经蜷缩的身子之上。
“既是宁国府里出来的旧人,醉酒胡言几句,又有何妨”
说罢,将安彬的佩剑推回了剑鞘当中。
“谢殿下不杀之恩”
唐自跪地叩,在不可知真假之时,唐横妄言天家已是祸及三族的大罪。
“起身吧,今日之宴便到此处,他日本王回京定然会查清此事,若真如唐大人所言,便是我皇家负了你父子二人”
“殿下!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已是微臣父子二人前世修来福分,殿下此言,可真是让微臣父子惶恐!”
主子的话要分成两半听,这是唐自每次瞧着那从宫里来的朝廷官员身上学来的教训。
杨宸从座上取了佩剑,头盔,对着跪在地上不曾抬头的唐自说道:
“你是个聪明人,今夜守着你的父亲,事未查清,唐大人便是我大宁的驭马之才,不可有半分闪失。明日一早,随本王去挑匹马儿做本王的坐骑”
“诺!”
接着杨宸被领着住进了这马场连楼中上好的房间之中,去疾候在门内。
安彬与各侍卫则是住在两侧,早起冲杀,又赶了一路,早已是人困马乏,未过片刻众人皆沉沉睡去。
已是深夜,这酒宴的菜尚不曾撤去,唐自候在被杨宸用毯子盖住醉卧于地的唐横身侧。
听着那阵阵鼾声,唐自才想来自己已有数年不曾如此和唐横同屋而寝。
自小便不喜欢唐横这一身的臭气,可隔了多年再瞧,自己父亲已是如今这般垂垂老矣,佝偻之身,再无从前那般健壮。
唐自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那每日只知道养马喂马驯马的父亲,当年真的随先帝取了长安,真的是这天下三十万大宁铁骑的缔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