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唐横突然醒了,掀开了毯子将困卧一旁的唐自也给惊醒。
“爹,你怎么醒了?”
“老了,多喝二两酒,再不醒就要尿裤裆里了”
唐自一脸无语,这才是自己那嘴硬又臭的老爹,怎么能是那长安城里和先帝有过交集的将军呢?
唐横不知从这屋里哪里找了个桶,一番尿完,却也没了睡意。
对身后的唐自说道:
“在地上凉,回屋去睡,你爹我老了,只是觉少,不用候着,死不了”
“是殿下要我守着爹的”唐自起身,站到唐横身旁,已是高了一头。
“算你爹白养你二十年”
“爹,等儿子在山外拼出一份家业,修个两进的院子给您养老,到时候您老人家也不必如此日日辛苦”
这也确乎是唐自的真心之语,已近古稀之年,再是日日如此,还有多少天日可见。
“算你小子有良心,今日还晓得给你爹盖个毯子”
唐横又笑了,将那在地上乱作一团的毯子抱起放到了主桌之处。
“是王爷给您盖的”唐自在身后说道
瞬时便让唐横身子一定,没了笑意,转时又默默低语了一句。
“今日殿下抚那马儿鬃毛之时,我就瞧出来了,和陛下一个性子,都是良善明主啊”
说完,将唐自拉出院外。
“明日将那乌骓马赠予殿下为骑,殿下多少会给你爹我这张老脸几分薄面,带你出山,他日跟在殿下身边,要小心行事,你可明白?”
见唐横主动提及要将那乌骓马赠给杨宸做自己的见面礼时,唐自反倒有了些惭愧。
见唐自不语,这唐横有喏喏说道:
“若是殿下带去王府,要小心瞧着做事,王府里那些没蛋的阉人可最是会害人,不要妄议主子家事,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可明白?”
“儿子知道”
“若是王爷随便给了口饭吃,不要抱怨,安心做好手头的事,事大事小皆是为殿下分忧,诚心做事,殿下自会瞧见你的辛苦,咱大宁的楚王殿下,还真的都是明主,亏不了你”
听到从来不曾多语的唐横在这冬夜极寒地山里如此小心叮嘱,唐自自然是感怀五内。
“爹,等儿子一年,挣些银子,便接您老下山”
“你爹要是想走,还要等你小子,老头子别的没有,这一身本事还在,咱得给先帝把这马场看好咯”
唐横说完,又推开了此时泪眼汪汪的唐自独自下楼。
去睡吧,明日在王爷跟前不要一副半吊子的神色”
唐横就这样独自在夜里走着,走到那剩了半支灯芯油火的乌骓马,马棚之外。
“养了你两年,本想着等他日殿下南返再送你出去,可殿下不知消息,都是先帝的子孙,都是咱大宁的楚王,都一样,先帝也不会怪咱,你出去了,可别在那战阵上做个怂货给咱老唐丢脸”
唐横在这马棚外,吹着寒风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这乌骓马也好似通了人性一般,踏着马蹄应着。
此刻的连楼之内,唐自躺在那自己屋里的地上,斜眼望着那屋里未尽的烛火。
满心是对来日的展望,
“二十年,终于可以离开了,养马,我怎么会一辈子养马呢!”
唐自脸色有些悚人,不知是狂喜,还是大悲,只是那样睁眼望着烛火,一眼未眠。
这马场里长大的少年,也曾野蛮生长,也曾日日盼着离开此地,到凉山之外建立一番功业来,如今,野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