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把田平分？那不会饿肚子了，为啥还有人进城做工？”宋渊一脸迷糊，不解道。
“分田、分山、分地。”张宾笑了声，说道：“水田不够分，人就多分点山头坡地，出的粮食不够，可不得进城做工赚钱买商品粮？老叔，我想说的是公社、生产队，这些都要取消了。”
宋渊皱眉想了想，道：“这种事听听就好，真落到西山来也不能作数，指不定过个两月不合适又换回去了。”
“我倒希望是真的。”
张宾看了看附近，压低声音道：“下河村生产队变回下河村，别的不提，村支书要推选吧？我们村能当支书的，渊老叔算一个。”
宋渊愣了下，笑着摆手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张宾仔细看了看宋渊，见对方眼神飘忽，情知目的已经达到，笑着告别。
原处宋渊站着没动，忽的一抬手，原来香烟燃烧殆尽，烟头将他手指烫了。
再经由冷风一激，宋渊彻底回过神，望向大路，已没了张宾的身影，喃喃道：“村支书？”
另一头，张宾也在浮想联翩。
关于赤脚医生，前年就有相关文件下，认为赤脚医生跟民办教师一样，属于农村中的知识分子，技术人员，是半脱产的脑力劳动者。
赤脚医生需要到县卫生局经过考核，合格后能顶个中专学历，给“乡村医生证书”，待遇等同于民办教师。
后来分田到户，公社时期过去，赤脚医生也要自负盈亏，渐渐的消亡了去，有留存的，多数都在当地开办诊所，数十年后仍挥着余热。
张宾决定过完节就去买本《赤脚医生手册》，年前考个证，好用来掩饰金手指的存在。
一想到这个，张宾不禁拍了拍脑门，暗想今年眼看没几个月了，要办的事情还挺多，“扶持”宋渊，上学读书，当赤脚医生……
回到家，邓建军就在堂屋等着，见张宾回来了，问道：“宋老歪怎么样了？”
“气色不错。”张宾应了声，随口问道：“我那些旧衣服哪去了？”
“我帮你洗了。”
“啊！我还说留着给欣欣姐洗呢。干爹，明天跟我去街上买菜，顺便接欣欣姐回家。”
“我就不去了吧。”
张宾打趣道：“我这兜里还二十块钱，你不怕我一下就花光了？”
邓建军没好气道：“你自己的钱，我管你怎么花？”顿了下，“那明天早点起床。”
张宾点了下头，提桶出门洗澡。
下到冰凉的河水里，非得使劲搓澡，或者蹦蹦跳跳，让身体热起来才行，不然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得感冒。
张宾却一动不动，身子全沉在水里，任由河水冲刷身体，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不怕着凉吗？”
张宾闻言撑着起身扭头看了眼，又快转过头来，面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慌乱。
来的人叫作宋二河，在五七中学读书，是宋大江的亲弟弟，跟张宾很要好。
张宾上辈子的遗憾是刘绾，愧疚的就是宋二河。后者前世是他生意场上的左膀右臂，后来更是为救他被人撞断双腿，落得个瘫痪在床的下场。
宋二河在张宾身旁蹲下，伸手摸了下河水，嗤笑道：“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张宾反问一声，气笑了，“大江觉得吃定我了，你爸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要枪毙呢？说句难听的，晓得会死也没用，大江照样敢掀桌，敢拿我干爹要挟我。”
宋二河沉默了许久，面带苦涩道：“我爸老是说我读书读傻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可帮亲不帮理的道理我怎么又不懂？只是想不明白，就因为是亲戚，人家杀人放火我也得帮着隐瞒？”
张宾眉毛一挑，“你爸说的也没错。”
宋二河这次沉默的时间要更长，良久说道：“以后在西山这里，我跟你不认识。”
张宾听着身后脚步声远去，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换位思考，他是做不到宋二河这样的，哪怕大哥是杀人恶魔，恐怕也要找个仇恨的对象支撑自己吧。
换言之，宋二河实在是个强大的人，张宾毫不怀疑宋二河要是去当警察，现老子犯罪都没有手软的说法。
这种人又可怕又可敬。
“变了。”
张宾抬手捏着下巴，回想着记忆里那个宋二河，已找不到熟悉的模样。
翌日，天一大早。
伴随着邓建军的埋怨声，张宾二次来到西山街，两人先到裁缝店，跟邓雨欣约好回家的时间，紧接着就走到下街的尽头。
下街尽头是一个铁皮大棚，西山公社的菜市场，有八个“口”字形的菜摊，正方形的菜摊。每一个转角都是出入口，每一面都单独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