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冬月
山东,滕邑郊区
一片,又一片,是雪在飞。
雪花硕大而晶莹,似柳絮,更像是轻软的鹅毛,悠悠的飘荡在天地间。
无论是脚下道路,两旁枯黄林木,还是远方稀疏的田舍村落,都被积雪厚厚覆盖。
天与地,人与物,白茫茫的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雪中,远远的,有两个人跋涉而来。
一名男子在前,一名少女在后。
少女身上是一件枯草色厚蓑衣,面容遮在宽大帽兜里,看不清长相。她每一步都深深陷进积雪中,走得很是艰难。
男子身着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步履从容。
“不远了。”男子的声音夹在冷风中飘忽的传来。
女子抬头前望,白皙的侧脸惊鸿乍现,英气的剑眉翠深如黛,明目熠熠似星,极致的娇妍中,带有一种肃然的英气。
果然,前方飞雪帘幕中,恍惚出现了一家飞着招子的酒肆。
男子止了步,静立于飞雪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诡异的是,他纤尘不染的素色锦靴下,没有留下半片足印。
少女踉跄着加快步伐,走在了男子的前面。
男子这才拔足而行,只是每一步,都稳稳的踩进了少女的脚印里。
那是家规模不大的酒肆。
一圈简单的篱笆院墙,正中一间平房,比民宅高大些出许多。房顶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房檐下淌下许多晶莹冰柱,长短不一,闪闪亮。
女子跨上台阶,用力一推,木门轰然洞开。
一阵湿热的暖意扑面而来,吹得她帽兜上的飞雪也落了两片。
“呦,客官来啦!”有小二热情迎来。
少女掠下帽兜,掸了掸额前上的雪花,才看清屋中的情景。
四围门窗紧闭,白日的天光透过早已泛黄的窗纸,零零落落的投进满是酒客的酒屋中,显得既昏暗又憋闷。
屋中摆放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靠近火炉的桌子旁更是围了一圈人。他们叫嚷着起着哄,不知在闹些什么。
“两位客官,这大雪片子,稀稀拉拉一下就是两天,堵得人实在没法走,只有咱儿这还算暖和些,您老可莫嫌挤乱。”小二躬着身,双手插在袖口里,一面赔着笑,一面用余光打量着二人。
“哎,哎,哎!赶紧关门,雪片子都刮进来了!”有人被门口的冷风吹了一个激灵,不满呵斥。
“您别恼,这就关!”小二连声应着,跨出一步,伸手要拽白衣男子身旁的门栓。
男子猛然撤步闪避,动作十分迅疾,却没出一点声响。
店小二也没多想,哈着腰拽合上门扇,笑着问道:“客官,您先来壶酒还是先来点吃的?”
“一壶酒。”女子沉声道。
“四十文。”小二摩挲着双手,笑得更加殷勤。
女子随便抓出一把,数也没数就递给了小二。
小二接过钱一数,竟是整整四十文,惊讶赞叹道:“客官准是钱庄的高手,这手法真叫一个准!”
女子只轻轻一笑,并不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