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岩只得道:“既是如此,臣去为殿下挑一间宽敞的宅子。”
李庆成吩咐道:“与你孙家不须隔得太远,西城处便可,切记尽快。否则年末你家客人络绎上门,方青余又是通缉犯,人来人往,难保没有不认识的。”
孙岩点头,李庆成道:“银钱……”
孙岩道:“殿下此话不可再提,否则臣实在无颜见先帝了。”
李庆成眼内清澈,蕴着笑意,道:“如此便不言一个‘谢’字了,今日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去罢。”
孙岩躬身告退,李庆成站着了一会呆,转身回客房。
孙家豪富,为李庆成备的客房在东厢,院内收拾得极是干净,花园宽敞,更有假山小池,六间客房拥着中间的院落,宛如一处人间仙境。
李庆成让方青余与唐鸿各选一间,自己仍与张慕一间房,屏风隔了内外两停,李庆成睡内间,张慕睡外间的小厮床。
李庆成遣开孙岩派来的下人,径自进了房歇下。
黑暗里,张慕忽然开口道:“他……”
李庆成的声音平稳:“慕哥,睡觉。”
张慕不吭声了,李庆成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宿无话。
翌日张慕起得甚早,于孙宅内轻车熟路,穿过回廊,在东西厢相隔的花园内站了一会。
满园梅花沁人香味飘来,寒冬腊月,一面大池已结了厚厚的冰。
张慕提襟转出长廊,站在空地中,双掌前按,扎了个马步。
孙岩亲自领着府内下人,捧着早膳食盒从东厢过来,穿过长廊时转头,停下脚步。
“少爷。”管家躬身道。
孙岩示意不可惊扰了张慕,低声道:“你们将食盒捧到西厢去,说话时须得恭敬。”
管家接过,带着下人们走了。孙岩行出花园内,站在张慕身旁,也摆了马步。
张慕双掌一拢,迈开步伐,打的并非鹰武,孙岩亦步亦趋,动作几与张慕一致,二人手臂划圈,起手时一环套一环,拳掌之意隐隐切合这满园梅花,翻掌平抹,犹如拈花颀指,妙不可言。
孙岩跟着张慕打完一套拳,哂道:“一别经年,慕哥儿还记得我孙家的折梅手。”
张慕站着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孙老谆谆教导,自该记得。如今却不知孙老何在。”
孙岩自顾自地在花园旁的石椅上坐了:“家父已不再打理族中事务,在汀城外十里地的闻钟山上潜心修道。”
张慕缓缓点了点头,孙岩道:“你今生便跟着太子了?”
张慕没有回答。
孙岩:“慕哥儿,你我相识十余载,当初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了。进京这些年里,也不见来封信,你不够义气。”
张慕:“我家被烧了,无处可去。”
孙岩叹了口气:“为何不来孙家?”
张慕沉默,孙岩又道:“当年那场大火起得霎是蹊跷,虞帝也未曾下旨彻查……”
张慕:“不必再说。”
孙岩哂道:“是,不提也罢,来日有何计较?”
张慕又静了会,忽然道:“孙岩,你是我朋友。”
孙岩起身道:“慕哥儿,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正想寻个时间,与你谈谈。”
“是否襄助殿下,此事我不能做主。族中老小俱看着,这些年里,我接任当家之位,不可行错一步,不可落错一子……”孙岩道:“你我私交虽笃,但族老们未必便认得你。”
张慕道:“殿下是个念旧的人。”
孙岩摇头道:“殿下念旧,他们不念旧,他们只认钱,皇位上坐的是谁,孙家上下其实并不关心……”
张慕一扬眉,凌人之意尽显,冷冷道:“你再说一次。”
孙岩却丝毫不惧,笑道:“慕哥儿,孙家于西川一地,昌荣已有四百年,这四百年中,改朝换代也经历了不少,你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