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温秉言自嘲地笑了笑,他抬眸认真问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你想彻底掩盖心魔渊的真相,便把所有知情人屠戮殆尽,可为何偏偏留了我与林郁两人?”
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个人活着,秘密便不会是秘密。
为什么还留下他们两人……喻见寒眸光温和清澈,他勾唇缓声解释道:“若是你们死了,我该去向谁学阿谢喜欢的模样呢?”
他的语气明明如三月暖阳,但其中内容却让温秉言生生打了个寒颤。
“什么?”温秉言怔愣地退了两步,他几乎稳不住身形。
什么叫做“学”谢迟喜欢的模样……难道,喻见寒一直都在背后安静地注视他们,模仿他们。不动声色,无人察觉。
喻见寒见状,竟是继续贴心地为他解释:“当年林斯玄宗主选人做林郁的挡箭牌、替死鬼,你们总认为是选择了我。”他垂眸慢慢扶正了略有歪斜的门篱,“可选择皆是双向,又何尝不是我选择了你们。”
我选择了在那人讲述的过往里,一直以来都以济世神明般模样存在的“你们”。
“要知道,如何用恶鬼身演出菩提心,你们才是最好的扮演者,你们是我最好的老师。”
那人明明笑意融融,一身和煦气质,但温秉言却像是见了厉鬼一般惶恐,他以为自己能看透这个人,但如今却现,喻见寒要远比他想得还要恐怖。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布局的……精心谋划、只手遮天,逐一蚕食了毫无破绽的布局,然后轻轻一推,接天的高台瞬间分崩离析。
而他只需要站在旁观人群中,一同目睹这场盛大的衰败,轻声感慨着人世沧桑。
甚至,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是这场悲剧里的受害者。
哈,受害者……哪怕喻见寒手沾鲜血,几乎屠灭了整个东妄海修士,在等到众人敬畏排斥的情绪达到顶峰时,他将真相放出,风向顿时逆转,摇身一变就成了为民除害的“受害者”。
看着温秉言霎时苍白如纸的脸色,喻见寒温吞地做出了最后的劝诫,也是最致命的警告:“如今临家的账他们关门算清了,温道友的是家事,我自然不会插手。但我希望道友能分辨是非,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看了眼天色,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阿谢该回来了。温道友,山路崎岖,我也不送了。”
温秉言听懂了那人的意思,他不想让谢迟见到他。
为什么?是害怕自己的伪装被撕裂拆穿吗……是害怕,会被当成怪物一般远离吧。
温秉言不一言,他转身离开,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奇异扭曲的光。
喻见寒,我找到你的死穴了。
*
谢迟是在半月后的某个黄昏时分见到温秉言的。
他远远看着家门前站着一人,心念一转——喻见寒受邀去沉灵山商讨阻拦魔兽暴动的事了,熟识的友人都知道,不熟的人也寻不过来,所以不会是找见寒的。
找我?
谢迟的脚步微顿,他略有疑惑,等走近后见到那人全貌,倒也怔愣了片刻。那副样貌,倒是好久不见了。
但前些日子在姚孟澜的心魔幻境里,他倒也见了不少。
“你来做什么。”谢迟语气冷淡,他停下了脚步,保持了一个警惕的距离。
“好久不见,谢迟。”那人的目光在谢迟脸上扫了一圈,他的眼尾拖着一抹红,一双凤眸里带着不耐,盛气凌人中带着些许被宠坏了的骄纵。
这是很罕见的,极具生气的谢迟。
他本想勾着笑,客套几句,可等到下一刻,他的眼神落在了谢迟脖颈处的一抹未散的红痕处,心中的喜悦无端成了一团烧心灼肺的烈焰。
温秉言皮笑肉不笑道:“谢迟,我也不卖关子了。此次我冒死前来,只为了向你揭露一个真相。”
他明明勾着嘴角,但眼神却冷如寒冰:“关于喻见寒的真相。”
谢迟脸上无甚表情,他双手抱胸道:“哦?”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喻见寒从头到尾,对所有事简直了如指掌!他……”温秉言语气急切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露恶鬼的真面目。
可不料,谢迟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说,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心魔渊破、东妄海劫难,这一切都是他算计的?”
“对。”
话音落下,温秉言却眼睁睁见着他印象里,向来嘴硬心软、极真极善的谢迟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是一种自己看不懂的神色。
像是嘲讽,更像是对无知蝼蚁的一种怜悯。
谢迟曲着手指,轻轻叩了叩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量的模样道:“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呢。”
他恍然大悟地一抚掌,弯着眉眼笑得明媚:“要不你换个思路吧!比如说……”谢迟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依旧勾着唇,但眼底却敛了笑意,“我早在三百年前便因机缘巧合出了东妄海,遇见了喻见寒,慢慢地现了无焉河、紫训山,乃至心魔渊的真相。”
温秉言愕然地看着他,瞳孔微缩,喃喃不得语。
谢迟还在继续,他一步步走近,眸中神采愈盛,笑意也越冷:“我恨透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了,可我没办法复仇,便只能利用他来完成一切——我在见寒的识海里刻了印记,烙下了我所有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