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端收拾完不多的温情,这点子人情味是他对沈辜英勇杀敌的赞赏。
“你很好,来我帐下做事罢。”
坐回椅子的五将军重沉稳得不容置疑。
沈辜顾左右而言他:“我有一帮子弟兄,他们曾与我孤军奋战于剑山、珦城,其无畏其精悍其激奋。。。。。。”
“停。”宗端微微皱起眉头,他习惯在军中说一不二,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胡侃上。
“在当今大庚,仍旧活跃在前沿战线的将士们除了将军您的军队外,也只有我这帮弟兄还念点忠义孝悌礼义廉耻,他们真乃。。。。。。”
“停。”宗端屈起手指敲得桌子扣扣响,“你想你的弟兄们?”
沈辜啊了声,“此事并非想与不想的问题,实际上我不想,但谁又说得准。我自诩是个无情心硬的人,可实际上或许可能也不是——”
“停!”
宗端揉着眉头,他没见过比沈辜更不着调的下属了,“你要你的弟兄们也加入我的斗军?”
她又啊了声,“将军,他们离不开我。”
沈辜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干净,在场唯二之人的另一个立刻领会到她的诚恳。
于是敲了敲桌子,“将士?哪军哪师的?什么番号,领着他们打仗的将领又是何人?”
沈辜摇头,她说不知道。
“前四位将军都走马灯似的来,脸都没看见呢人就死了。后来您知道的,珦城丢了,朝廷里吵吵嚷嚷了几个月才把您送来,几月死了几千人,北疆都空了。。。。。。谁能在这种时候还记得自己的何去何从,活着的都靠口对朝廷的恶气活下来的。。。。。。啊,我倒不是这其中之一。”
“你是哪一种?”
“我?说来惭愧,来杀敌解乏的一无能之士也。”沈辜说惭愧,她就真的耷拉眉眼,搞得要羞愤欲死的表情。
宗端是冷嘲更多地笑了下,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靠兴致可练就不了下的本事,这是什么屁股怼脸的歪理,若你说的话有半句真的,岂非天下尽是庸人蠢材。”
“不敢说不敢说,”沈辜摆手,“恶言可比腊日寒呢。您这二品大将,要谨言慎行的。”
“狗屁的二品大将,老子卖脸求死。脸都不要了,就为上战场求死。”
宗端胸腔明显地起伏上下了会儿,不久又消了怒气。
他怪异至极——对着个恃才傲物、嬉皮笑脸的娃娃兵说那么多做什么?
好像是下意识就倾出内心的郁气,连平日的少言习惯都没维持得住。
只好说是因沈辜确实厉害的本事,他也因此战而宽宥了她的邪性。
“你的弟兄们我要了。”他大手一挥,决策定下,“你做我随行副将,我让你当这军营里除三品以上都不要行礼小心的人。”
“我只在战场上小心,对活人小心,对死人放心加小心。”
“什么?”宗端抬头,有点诧异。
他以为照沈辜三句话不离官位的性子,应该欢喜这份好差事好前途。
可她又在言过其他,显然是关于那帮子弟兄的。
可没说不要他们,也要了过来,她还想怎样?
沈辜说,她接着用和笑嘻嘻完全相反的可怜巴巴说:“将军,你我都带过兵。我不知道你穷没穷过,但我一直很穷。不是说没钱,就是,嗯,你知道的,人啊马啊良心啥的,穷得掏裤腰除了骨头啥都不剩。”
“我就这身骨头很硬,看不见,但瞧得过去。”她举起瘦弱的手臂,伸出的一截腕骨突出处有道血痕,血迹干涸,留下未闭的粉红血肉,“我身上最多的就是伤,我不缺伤受,但我不能挨痛。我疼的时候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对着那帮子玩意儿又不能掉猫尿,就只好忍着。忍到最后,忍得那群废物们以为我无所不能,都快对我顶礼膜拜起来了。”
宗端静静地听她说,她说的琐碎,他听得认真。
“。。。。。。怎么说到这丢人地方了,不管了,我的意思是,我很穷,一开始也不在乎这些渣子的命,他们的命确实贱得很,几条小蛇就咬死了十几个人。。。。。。我有在乎的东西,我也知道他们最在乎什么,就那条能被蛇咬死被花养死的贱命。”
沈辜停了下,她难得有几分赧意地看向宗端,挠了挠脸:“将军,我说太多了吧?”
“无碍。”宗端目光深沉地盯着她,此时他看的不是沈辜这副青涩俊秀的皮囊,他用镇国将军曾经看自己的目光投向如今的自己。
沈辜点点头,继而说:“我根本不会打仗。”
她这时不是在做作地谦虚,她确实认为自个儿不会打仗。
每次的袭击都有失败的可能,只要有一次失败,就是以消耗全军性命为代价。
久未经练的庚兵们和久战沙场的阒兵之间有道武力和精神上的沟壑,这沟壑非得以牺牲性命做填补,才可缩短缩小压实。
“将军,您是懂杀伐之事的人,您知道看着一个个兵倒在眼前的感觉。实则没有任何感觉,后来都会麻木的,不论是你这样的将领,还是其他只能做战场辅料的渣子们。”
她低头,刻意避开宗端忽然变得十分伤心而克制的脸。
两个将领共处一室好像除了王不见王争锋相对外,还会油然生起一股子难过悲凉,每个生来死去的人都有的悲凉。
常常是要的很少,但就是得不到而引起的悲哀。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1t;)
&1t;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