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韦氏请宋教谕前后教了半个月,原该付十五两。这银子本该先付的,但韦氏先前借口铺子里急需银子周转,实则肉痛这么多银子流水般花出去打了水漂。后来阿梨又跟着学了几天,她更恨恨的,早有想敲阿梨一的心思。
——她自然料不到阿梨竟然能有什么出息,但阿梨长得好,卖给富户做妾能得一好彩礼。
可阿梨现下要给6郡守做弟子了,她自然不敢再做那样叫人戳脊梁骨的事。
响鼓不用重捶,她没费什么力气便叫阿梨乖乖把银子掏出来,心中自然得意。可宋教谕却冷着脸,并未接阿梨的钱,转身就拂袖而去。
晚上,朱裕回家来,面上闷闷不乐。韦氏细问,朱裕竟了好大一通脾气,指责她言而无信,叫他在学中丢了脸面,学中的先生待他冷若冰霜,而同窗也讥嘲他母亲一身商贾奸狡习气。
韦氏不由慌了神。因朱棠在采选中败北,她心中不痛快,为那十五两银子怄得肝肠寸断,一心要逼着阿梨拿钱出来,哪想却因此得罪了宋教谕。县试在即,若裕哥儿受此牵累,倒误了前程。
可当初她的脸子好摆,如今再去求人却不容易。宋宪见都不肯见她,备下的礼也没送出去。
朱茂森得知此事,少不得埋怨,两口子大吵一架。韦氏想起当日他与阿梨在酒窖中闹出的那事,仇旧恨,此时提起来,口不择言,倒被朱茂森恼羞成怒,扇了一巴掌。
两人成婚多年,韦氏脾气不好,朱茂森也多有忍让,岂料今日竟为那小狐狸精打她,恨得心中滴血。
韦氏肿着脸怄了一夜,次日终于想出一条一箭三雕的毒计。
宋教谕瞧着是个惺惺惜才的仁义君子,可当初肯教阿梨,当真便没有旁的想法么?他年纪三十出头,已中了举人,家中早娶了娘子,而今妻子身怀六甲,正是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
男子贪看阿梨颜色好,若此时将阿梨嫁给他做妾,他必然欢喜。非但那十五两银子可免了,还可敲一不菲的礼金,往后在学里自然得照顾着妾的表兄弟。
可宋教谕与娘子罗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若生生插了个阿梨进去,往后夫妻自然不谐。
阿梨嫁过去,等男人过了鲜的劲头,在罗氏手底下自然讨不着好。
但表面上看来,宋教谕于阿梨有恩,身上有功名,又是府学中的教谕,人长得又一表人才,若旁人要指摘,她还可将脏水泼在阿梨身上,指阿梨眼皮子浅,没见过像样的男人,勾|引棠姐儿的教谕,一心上赶着巴巴去给人做妾。
有了宋教谕这门亲事,阿梨自然不能再嫁给旁的好人家,哪还有什么好前程。而朱茂森也只得断了那龌龊的贪念。
因此,吃罢饭,韦氏便找了媒婆,交待她务必亲自当面与宋教谕提这门亲事。只说阿梨日夜恋慕先生,想早些嫁给宋教谕做妾,姑母韦氏做主给她做这桩大媒。
阿梨在韦家如何,宋宪虽只是管中窥豹,却也可见一斑。若说阿梨会爱慕他,那他自然也是信的。韦家的日子水深火热,他甚至以为阿梨为逃离火坑,迫不及待想嫁给他。
因而,这桩婚事,未曾有什么波折,几乎是一拍即合。韦氏甚至向宋宪敲了十两银子的礼金,他也没有二话。
可怜阿梨尚且被蒙在鼓里,两日后傍晚,喝过一碗稀粥便昏昏沉沉被抬进了一顶小轿,吹吹打打被送进了宋宪家里。
宋宪纳妾并未遮遮掩掩的,反而大张旗鼓,遍请了衙中的同僚。他如今住在府衙后头的官署里,整个院中东西两厢住的都是未婚或在临州城没有房子的僚属。
因他带着娘子罗氏和老母,故而一人占着两间厢房。门口贴了喜字,从外头请了办酒席的厨子,在院中天井里摆了三五张酒席。
旁人只知他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美妾,却也并不知那妾就是当日采选拔了头筹的阿梨。
喜轿到时,阿梨因昏睡着,迟迟没有出来。宋教谕身着大红的郎官喜服,蹙着眉撩开了轿帘。
朦胧夜色中,阿梨头顶着喜帕蜷在轿子里睡得人事不知。美人腰线不盈一握,纤长的腿交叠着,是无声的诱|惑。那帕子下头半张骨相匀亭精致的面颊,仿若盛开的白梨花,撩得人心猿意马。
宋宪唇角挑起,拉过阿梨的胳膊,亲自弯腰,将她背进了喜房中。
宋宪将她放在床上时,阿梨无意识地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朦胧,心中莫名有些燥|热。认出眼前人是宋宪,她甚至强打起精神,牵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喜得宋宪眉眼温柔,拧了拧她的脸颊,直想即刻就办了她。
可满院的宾客还等着,故而也不得不撒开手,先去应付了外头的同僚再说。
宋宪纳妾,本是喜事一桩。可对身怀六甲的罗娘子来说,不啻晴天霹雳。她成婚多年,好容易怀了子嗣,孕中多思虑,思及往日种种,恨得以泪洗面。
因家中拢共只有两间厢房,罗娘子不愿挪动,宋母不得不将自己的厢房让出来给儿子做喜房。待隔壁的喧嚣静后,宋母见媳妇哭得两眼都肿了,不由唾她道:
“你往日也是个好强的,可真正遇着事却只这点本事么?她就算热热闹闹娶进来,也只是个妾。等你肚子里这个生了,若是个哥儿,你便将她卖到楼子里,我看哪个敢说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