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骐骥虽然双耳被削,但并未丧失听力,觉樊飞走近过来,立刻嘿嘿怪笑道:“樊老弟好口才,三言两语便诓走了那对贼夫妻,你赶紧带我脱身,等见到我师父,他老人家必定重重有赏。”
樊飞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房先生如今这般情状,恐怕再也无助于神教大业,即便见到残照神王,又有什么用处?”
房骐骥登时一滞,勉强隐忍着道:“师父对我一向视如己出,肯定不会放弃我,所以樊老弟尽管放心,不可能让你白忙一场的。”
樊飞略一沉吟,轻咳一声道:“口说无凭,房先生不如先拿出些诚意,在下才好决断要不要救你一命。”
房骐骥心中暗骂,转念间闷声道:“罢了,师父传授我的四病杖法和疯魔杖法,还有五残神功要诀,秘籍都收在我房中床下西南角的暗格里。樊老弟若有兴趣,尽管拿去参研,这诚意应该足够了吧?”
樊飞欣然道:“房先生果然豪爽大方,在下真是受宠若惊,那先等在下取了秘籍,再带房先生离开。”
房骐骥脸色一变,急的道:“我绝对没骗樊老弟,你先带上我,咱们一起去拿秘籍。”
樊飞不以为然的道:“房先生尽管放心,项五夫妇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你先在此等待,少时在下一定来接你。”
他这厢不由分说便腾身而去,房骐骥虽然满心恚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咒骂不已。
所幸不过片刻,便听脚步声自白马上庄内传来,房骐骥正自精神一振,紧接着却又觉不对。
敢情此刻步履杂沓,竟是有不少人相偕而来,只是个个步伐虚浮,似乎并未学过武功,多半是庄内的仆婢。
房骐骥目不视物,本来便有几分不安,这时更忍不住眉头紧皱,惶惑之际只听一个冷峻声音传来道:“恶魔,当日你屠我满门,可曾想过有这等下场。”
房骐骥听出是那位马孟尝的遗孤马锴,心中暗叫糟糕,但想到樊飞转眼即止,他又立刻冷静下来,故意哈哈一笑道:“小杂种想趁人之危吗?你老子马孟尝号称义薄云天,难道你打算给他脸上抹黑?”
马锴正站在房骐骥身旁,四周几十名仆婢围成一圈,默默注视着中间的两人。虽然不一语,长久压抑的悲愤却自然汇成一片沉潜的力量,既鼓舞着马锴,又威慑着房骐骥,别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马锴感受到无形的援助,身躯终于不再轻微颤抖,只见他死死盯住房骐骥,咬牙切齿的道:“恶魔,正是因为这天底下的好人太过软弱,才让你们这些恶人肆无忌惮,你想诓我放过你,根本是做梦!”
房骐骥听出马锴语气严峻,不由得心底一寒,当下色厉内荏的道:“小杂种,凭你也想对付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哼!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将你碎尸万段!”
马锴脸上不见丝毫怯懦之色,反而冷笑道:“百足之虫?你这恶魔如今却连虫子都不如,还指望我会怕你?”
房骐骥暗骂樊飞怎么还没回来,恼恨间扬声大叫道:“小杂种别猖狂,老子立刻毙了你!”
他说罢勉力挣动起来,无奈四肢尽断、伤势过重,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马锴嗤之以鼻,瞥见房骐骥的拐杖扔在一边,于是走过去抬起杖头,咬紧牙关使劲拖向这边。那拐杖十分沉重,马锴毕竟年纪尚轻,又没练过武功,拖动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房骐骥听出动静不对,嘶声厉叫道:“小杂种!你要真敢胡来,神教绝不会放过你!”
马锴充耳不闻,脸色却已经憋得通红,近处的一名园丁刚要伸手相助,却被他摇头阻止,只能叹息着退了下去。
马锴独自将拐杖拖拽到近处,然后竭尽全力将之立起。房骐骥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剧烈挣动之际厉嚎道:“小杂种!王八蛋!你奶奶的!老子杀了你!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无奈他嘴上叫得再凶,终究无能为力。马锴眼中淌下热泪,举头望天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姑母、姐姐、姐夫,还有小甥儿,今日苍天有眼,让我得偿所愿,为你们报仇了!”
话音方落,但见马锴双手奋力一推,精钢拐杖呼的一声砸落下去。
房骐骥虽然喝骂不止,实际却一直在留意马锴的动向,听到风声极力偏头一让,想再苟延残喘一阵。
孰料他双耳被削,听力难免失准,这一下反倒凑了上去,拐杖正中额心,当场脑浆迸裂、怒血飞洒。
房骐骥登时大叫一声,一名天赋异禀的罕世凶人,终于就此完纳劫数,果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马锴强抑满心激动,抬手擦了擦眼泪,团团作揖道:“多谢各位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如今山庄已成是非之地,大家自行拿些盘缠,各奔前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一位老仆讷讷的道:“少爷言重了,咱们愧不敢当,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马锴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今日大仇得报,我已经了无牵挂,以后便漂泊江湖,且看造化如何。”
那老仆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咱们弱小无能,帮不上少爷的忙,只盼少爷诸事顺利、长命百岁。”
马锴颔致意,眼看那老仆领着众人回白马山庄安顿,终是禁不住又落下泪来。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却忽听身后一人咳声道:“恭贺马公子手刃死仇,令尊令堂等人若是在天有灵,也应该瞑目了。”
马锴回头望去,盯着眼前好似临风玉树一般的青衫人,语声喑哑的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又要我怎么报答你?”
青衫人正是樊飞,闻言微微一笑:“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目的,日后马公子便能明白。”
马锴为之默然,只见樊飞缓步走近,低头确认房骐骥果真气绝,这才隐见怜悯的道:“房先生切莫怪在下食言而肥,在下说过会来接你,只是时间上稍差一点罢了。”
马锴冷眼旁观,忍不住讥讽道:“你们这些魔教的匪徒,还没等别人讨伐,便自己互相倾轧起来,依我看魔教的覆灭之日也不远了。”
樊飞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道:“马公子还是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吧,房骐骥今日毙命于此,残照神王即便只是为了泄愤,也会将白马山庄夷为平地,再不顾一切的追杀你,甚至要将你食肉寝皮。”
马锴脖子一梗,毅然决然的道:“我既然敢杀这恶魔,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干脆你直接将我绑去邀功,看在你帮我报仇的份上,我绝不会出卖你。”
樊飞神色稍敛,淡淡的道:“马公子不必多心,我绝无为难你之意,只是想最后再给你一个建议。”
马锴一怔道:“建议?什么意思?”
樊飞轻咳一声道:“留在此地,追随你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马锴愈愣怔,迟疑间还得再问,樊飞却已经自顾自抱起重伤昏迷的时媚烟,随后运起身法扬长而去。
马锴僵在原地,脑海中念头连转,只觉即便自己孤身逃亡,只怕也生路渺茫,如此倒不如赌一把。
既然下定决心,马锴索性听从樊飞的建议,坐在房骐骥的尸身旁边静静等待。
场中横尸无算,血腥味阵阵扑鼻,呛得马锴不断反胃干呕,正在快要难以忍受之际,却见山下两条人影疾驰而来。
马锴心中一动,凝足目力仔细看去,只见那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黑袍染血,女的重孝在身,背后各负刀剑,难道樊飞先前所说可以追随之人,便是指这一对男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