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甫冉去往江南巡视,崔洞还去送了行,作了一诗,名为《送皇甫冉往白田》,诗曰「江边尽日雉鸣飞,君向白田何日归。」
崔璩沉吟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又道:「那你可知,不久前皇甫冉又上了一封摺子,建议允许商旅参与造船远洋一事?」
「不知。」崔洞应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崔璩便拿出一封报纸,丢给了崔洞,道:「自己看吧。」
「天地是圆的?!这不可能……」
崔洞先是看了头版,当即摇头要批驳这种颠覆他认识的理念。
然而崔璩根本不在乎天地是圆是方,道:「看后面一版。」
崔洞翻过报纸,见后面的版面上说的是江南东道海政衙门向商旅募集一千万贯,也可以是等价的人力与商品,甚至经验技能,而船队所带来的财富将依投入的比例「分红」。
「这是?」
「你怎麽看?」
崔洞道:「这等傻事,竟有人愿意做?」
「我们做。」
「叔公?」崔洞讶然,大为不解。
崔璩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神深沉,缓缓道:「我得到一个机密消息,此事确实是一本万利,因此,我要你去找一趟皇甫冉,探问清楚……」
他虽没说消息是何处得来的,但底蕴这般深厚的世家大族,自然在朝中有各种各样的故旧,本是耳目最为灵通的一批人。
一个月后,崔洞就在皇甫冉的安排下,前往江南东道。
舟车劳顿到了华亭县,他意外地现前来的世家大族丶巨贾豪门并不在少数。有些名门虽然不是派子弟出来,却也派了家中管着经商的人来。
崔洞与这些人交谈,得知他们都与朝廷重臣有所瓜葛,无怪乎能得到这样机密的消息。
……
在华亭县待了七日,崔洞赶回寿安,向崔璩回报了他的所见所闻。
「确实是现了金矿,就在船队登岸没多久。但他们也受到了当地人的袭击,再加上疟疾,死伤惨重。」
末了,崔洞道:「崔家以礼仪传家,不必参与这等逐利之事,风险太大了,走一趟船不知要死多少人。」
但崔璩的回答却很乾脆。
「死些人算什麽?要想做大事,死人,这是最基本的付出,我们最不怕的就是死些人。」
「可是崔家……」
「没甚可是的,既然轻易便能找到金矿,值得冒些风险。」崔璩喟叹道:「自新法施行以来,族中田亩与佃户锐减,这般下去,家族难免衰弱,须有魄力放手一搏,才能延续祖辈留下来的福荫。」
「是。」
崔洞虽依旧认为崔家不宜放下脸面操持商旅贱业,但知自己拦不住此事,遂不再多说。
「你再去找皇甫冉一趟。」崔璩亲手拿出一个匣子来,道:「直接把钱带去吧。」
他做事颇有魄力,当年说支持薛白就放弃利益表态支持,如今这麽大的事,一旦决定了也是立即拿出钱来。
崔洞接过,正要告退,转身走了好几步。
「慢着。」
崔璩忽然唤住他,又问了一句话。
「真的有船队回来了?」
崔洞虽反对此事,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讶道:「叔公为何这麽问?」
崔璩将他的惊讶尽收眼底,缓缓道:「事不预则不立,欲成事,必先考虑好一切可能。比如,万一此事是个骗局。」
若没有数十年的人生经验,做不到如此谨慎。比如崔洞就毫无这种防骗意识。
可崔洞仔细一想,就知崔璩这是过份担忧了。
「叔公是担心元结蒙蔽天子?放心吧,此事根本就不可能有假。」
「为何不能?」
「黄金丶奇珍异宝,我都是亲眼所见,也看到了疟疾的船只,他们还带回来了一些俘虏,打扮怪异,言语奇特,与过往所见蛮夷皆不同。谁都布不出这样一场大戏,那许多东西,编也编不出。」
崔璩听了点了点头,道:「是老夫多虑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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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在两个月后,江南东道海政衙门便收到了诸多世家大族的募款,再一次开启了轰轰烈烈的远航准备。
国库的巨大负担被转移到了公卿世胄头上。
这是朝臣们完全没能想到的。经过变法,天子与公卿世胄本已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可这次公卿世胄们却是鼎力贯彻了天子的意志。
当然有人能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暗忖只要利益所致,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