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君许久没说话,喝完了一杯又倒一杯,眼睛里的探究之色却越来越浓,在辛星吃完了二十串羊肉串后道:“你多心了,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变化很大有点好奇罢了,信不信随你。”
“信。”辛星脸上浮起没有温度的微笑,“不过一盘肉,买不到你好奇的答案。”
韩子君的妈妈才是真有病,疯疯癫癫好多年,住院出院好多次,始终没能彻底治愈。到他现在这个年纪,他妈应该是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平时独居,身边有一个保姆,从不出门。
为什么病情稳定了也不出门?因为韩子君把他妈锁起来了,脚上绑一根细铁链子,活动范围就是家,日常交际除了保姆就只有几个老邻居。
没人说他做得不对,控制疯子的行动是对外人负责,一个叫什么居委会的组织还经常上门检查看望呢。
韩子君厌恶她,憎恨她,也将她利用了个彻底,最后亲手把她推向深渊。他讨厌听到别人说起疯子,这个词总是能轻易撩动他心底的恶意,嗜血的冲动,小时候因此不知和别人打过多少架,长大了不动手,就在暗中阴人。
对疯子讳莫如深,深恶痛绝,又怎么会主动接近另一个疑似疯子呢?辛星想到以后他将会对他母亲做的事,感觉这小子和她一样,有某种未雨绸缪的打算。只是辛星的打算很明确,他的还在观察酝酿中,所以才说“好奇”,现在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腰子,小排,羊尾,鸡翅,烤肠,蘑菇,玉米,茄子源源不断送上来,辛星仅凭一人之力,干掉十分之九,确认肚子再也塞不下一点东西,她颇痛苦地打了个嗝,羊肉串最好吃。
韩子君嫌恶神色不加掩饰:“我给你再买十盘,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讲究,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郭欣了!”
辛星站起身:“吃饱了,下次买,下次再说。”
韩子君动车的时候,车尾移开,她被店门口的一张告示吸引了目光,靠近细看半晌,心头忽然一跳,伸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
“上车,我带你去酒吧玩,郁薇睡觉了不喊她。”
“不去。”
“逗你的,闻不到你身上的味儿,走吧。”
“不用了。”
韩子君看见她把那张纸团巴团巴塞进裤兜:“你撕人通缉令干什么?”
辛星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韩子君倚着车窗点根烟,看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裤,脚步不快,步幅却大,很快没入人群中不见,微微眯了眯眼。
昨天从派出所返回酒吧,不知为什么,他一遍遍回想起郭欣暴打杨天琪的情景,落在眼中的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却足以令他对那股凶悍劲印象深刻。更深刻的是在他被郭欣甩了一巴掌之后,对视一刹那,他确信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杀气,强烈而浓郁,带着野性的杀气。
与郭欣算不上很熟,但毕竟是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十几年,所谓不熟是指深入了解,对这个人的言行举止还是有一定熟悉度的。一个胖乎乎,娇滴滴,爱哭鼻子,小时候零花钱很好骗的家伙,得个抑郁症就把自己得出杀气来了?
他不信,他好奇,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今晚一聚,他的直觉得以证实,郭欣不是他认为的另一种精神疾病,她的眼睛镇定,聚光,无一丝散乱茫然。任何一种疯子都不可能有这种眼神,也许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根本没病。
那么为什么从头到脚都像变了一个人呢?
没到家门口,郭长海的电话就来了:“郭欣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赶紧给我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敢往外跑,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开门。”
大门哗啦一声拉开,郭长海背着灯光,头凌乱,胡子拉碴,一天之内像老了十岁。
第1o章。爸爸只是保管郭大宝技校毕业后换过好……
郭大宝技校毕业后换过好几份工作,现在一家车行上班。工资不高,热情不足,老板满不满意他也不在乎,只是为了避免他妈的唠叨,有事做显得不那么游手好闲罢了。二十岁的小伙子爱吃爱玩爱打扮,那点钱不够他买两双鞋的,花销全靠家里贴补。
伸手要钱他不心虚,比起真正游手好闲的郭欣,他至少还曾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买过礼物,她回报过家里什么?
姐姐每月有多少零花钱,郭大宝不清楚,郭家有多少家底,他更不知道。但他妈跟他说过,有多少都是他的,郭欣总要嫁人,一嫁妆打了事。
他太年轻了,没吃过苦,不缺钱便对钱也没那么重视,日常和姐姐产生矛盾的重点还是落在父亲的偏心上。单独给郭欣带夜宵啊,挂在嘴边的关心啊,对她坏脾气的容忍啊,吵架斗嘴时的偏帮偏信啊,他就受不了这个。
今天也一样,当听说郭长海私下里给了郭欣六十万的时候,他气愤于“给她不给我,不公平!”却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钱数的多少。
梁晓燕瘫在沙上,郭大宝和他爸分坐餐桌两边,只有辛星一人站在客厅中央,猛一看好似三堂会审。实际“被审者”一脸冷淡无谓,而那方儿子气鼓鼓,当爸的唉声叹气,当妈的仿佛被抽光了精气神,脸色蜡黄,嘴唇焦干,一动不动盯着墙壁,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你糊涂啊!”郭长海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能都让人骗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