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出去,我自己來。」她警惕地看著他,說道。
「好。」
趙泠走出浴室,至東側間坐著等她,只聽得浴室里入水聲,擊水聲,簌簌的水落聲,還有她不小心喝到藥水時呸呸呸的吐藥和埋怨聲。
聲聲悅耳。
他在跳躍的淡色燭光里喝了幾口冷茶,望向窗外,無邊的黑雲欺壓到窗前。風來,帶起青石板上的雜草細葉,草葉打旋,風又入窗,青絲揚起,這夜裡的急雨也該來了。
起身走至半月的置物架上,從最高處取下淡青色的小罐子,打開瓷蓋,裡邊的糖漬青梅子一顆顆嫩翠圓潤。
兩指捏著長柄銀勺,從罐中取出一顆,放入點好的清茶里,再取一顆,輕輕浸入茶水中,再取……他停住了手,想著現下她身上還有傷,甜食不應多食,這次便少一顆吧。
青梅清茶,淡抹相宜。
她老老實實浸了一刻左右,起身穿好素色襴袍出來,前邊與後頸的頭髮都被濡濕了,前額一綹一綹的髮絲滴著水,後邊也滴著水,圓領上一圈都沾著滴落而下的點點水漬。
「下雨了?」
「嗯。」
「這雨看著也不大啊,上天醞釀了這麼久,就下這麼點雨,騙人呢!」
她望向窗外落下的小雨,拖著受傷的身子,扶著柜子,桌子,走到矮桌前坐下。雙手置於膝上不動,俯下身湊近茶盞,抿了一口甜的清茶。
她問道:「趙子寒,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還需要每天都藥浴嗎?你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啊?是和別人打架,打不過別人才傷到的嗎?那個人是誰呀?」
她這麼一通問話下來,趙泠竟不知該如何回她,只能說道:「無礙。」
「說起來,我第一次見你時,你身上就帶著傷。」
吳之筱將盞沿含住,仰面,茶盞中青梅子便入了她的口,得逞後,她笑著咀嚼口中的糖漬青梅,眉眼彎彎,梨渦深深,酸甜可口,盡在其中。
趙泠第一次見她,她也是這般笑著的。
「那時我還以為我撿到了下凡歷劫的天神呢,想著救了你之後你會不會帶我上天去做神仙,沒想到……」
「讓你失望了。」
「撿到你也是好的。」
她又故技重施,喝下茶盞中的另一顆青梅子。
約莫是十一歲左右的樣子,初冬時節飄著雪粒,吳之筱的祖母去世了,家裡忙前忙後操辦著喪事,無暇顧及到她。阿兄、阿姊比她年長,要到堂前迎送前來哀悼弔喪的來客,安陽公主當時要入宮服侍生病的皇太后。
她無聊極了,只能整日整日跑到自己院內的牆角下,鑽自己挖的狗洞,從裡邊鑽到外邊,再從外邊鑽到裡邊,樂此不疲。偶爾還能和野貓野狗面面相覷,互相熟悉,認兄道弟,也是一種樂——只要它們不朝自己鑽出去的腦袋撒尿。
許是上天看她無聊,怕她出去胡鬧惹出事故來,就丟給她一個人。
上天說到做到,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