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带着雾气的风柔柔地吹
()过来,吹的她的发梢湿漉漉的,可她似乎也全然不曾在意,她只用心地修剪着眼前的枝叶。
陈意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缓步走到她的身边。
听到脚步声响,赵筠元转眸瞧见来人是他,便弯了弯唇角道:“从前见宫人们做这活计,总觉得容易,如今闲来无事,想着亲自动手试试,方才发现想要将这花枝修剪得美观,也是不易。()”
陈意只轻轻点了头,却并未应答。
赵筠元这才察觉他好似有什么心事,便开口安慰道:那个位置你迟早会坐上去,不必忧心。㈩()_[(()”
她以为他在担心登位之事会生出变故来。
陈意轻轻摇头,“我并非是在意此事,我只是……”
他说到这,恰好与抬眸看向他的赵筠元的目光对上,话已经到了嘴边,可他还是不由得顿了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才垂下眉眼道:“陈俞醒了。”
见赵筠元顿住,他只得又接着道:“他好似还将过去的事忘得干净,只记得从前在北岐的事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小心翼翼地落在赵筠元的身上,再问她是否要再去见陈俞一面的时候,声音甚至在微微发颤。
赵筠元自然也发觉了他的不安。
虽然陈俞还能活下来,还将过往对她所做之事忘得干净确实让她意外,可她却早已没有了再见那人的兴致。
于是几乎毫不犹豫地摇了头,“再见他做什么,忘不忘记他也总归是做过那些伤害我的事,当初他逼死过我一回,如今我也杀死了他一回,到现在已经算是两清,往后,自然是不必再见面了。”
陈意听完他这些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点点头,道:“好,那便再不见了。”
***
陈俞没再见过赵筠元。
但却再见过贺宛一回。
是在贺宛行刑那日。
行刑台下挤满了观刑的百姓。
他们或许对贺宛做过的那些事并未有那么了解,可却依旧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只因为他们知晓了贺宛的身份。
她是北岐帝姬。
陈国的这些百姓他们对于北岐人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北岐已经覆灭,这个北岐帝姬在他们眼中也是个该死之人。
陈俞站在人群中,听那些陈国人正愤恨地说着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听清了他们的言论。
有身穿褐色短衫的男子道:“挺说当初北岐覆灭,北岐王与王后都自个了断了,这北岐帝姬却独独活了下来,当真是个没骨气的。”
边上手拎着菜篮子的大娘赞同地点了头,“好歹是一国帝姬,受了百姓这样多年供奉方才得以过了好日子,怎地事到临头了,便就只顾着自己了呢?”
自然也有人并不如此作想,那手握纸扇的书生却一合扇子,语气中带着惋惜道:“这文柔帝姬瞧着这些日子也是受尽了苦楚,她一个弱女子,从北岐覆灭之后又辗转成了陈国皇后,
()原以为一切会好起来,如今却又落得这般下场,也实在可怜。”
说罢,那书生还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瞧着实在是怜香惜玉。
只是这话音方才落下,便引得周围好些个人开口反驳。
“这北岐帝姬可不算是什么弱女子,你只瞧着如今她这模样实在可怜,但却不知当初死在她手下的陈国将士如何可怜!”
“不错,我曾听几个时常来往北岐的游商说过,他们这些北岐贵族喜欢豢养野兽,以牛羊肉饲养倒也寻常,只是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以人肉饲养,那便是以陈国人的血肉来饲养了,据说当初北岐与陈国多次交战,陈国每每战败,便有不少战俘被北岐人带走,那些陈国将士的下场可不太好。”
“我也曾听闻过此事,那些北岐人都是一样的让人厌恶,寻常百姓倒也罢了,这北岐帝姬手中还当真不知沾了多少咱们陈国人的性命!”
“……”
这样的一些话显然将方才那对贺宛还怀有怜惜心思的书生说服,他沉默了片刻,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行刑台上的贺宛瞧着确实惹人怜爱,可他到底还是个陈国人,知晓该如何选择。
而陈俞也将他们所言听得分明,又是轻轻地点了头。
他知晓这些百姓所言都是真的,因为其中的许多事,更是他亲眼见过。
不说旁的,单说北岐野兽以陈国人为食之事,他便听那里的世家贵族言语中提过多次,更别说贺宛曾为了折辱他生生将他投入过那兽笼之中了。
所以行刑台上之人落得这个下场,并不足惋惜。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方才稍稍安静的人群却又再度喧闹起来,陈俞会过神来往行刑台的方向看去,见台上的刽子手已经押着贺宛跪下,这才意识到是已经到了行刑的时辰。
刀落下的前一刻,鬼使神差地,贺宛的目光也恰好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她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陈俞。
这一瞬,她近乎死寂的眼底似乎有了光亮,有些艰难地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下一刻,刀子落下,她没开口说出来的话尽数被吹进了风里。
陈俞看着她以如此狼狈的方式死去,心头似乎用上一阵畅快感,如同他一直所说的,他那样怨恨贺宛,怨恨到恨不得亲手将她千刀万剐,如今见她落得如此下场,确实应当高兴。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觉得畅快的同时,却又开始隐隐做痛。
他捂着胸口的伤势,有些艰难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