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顽固的老臣讨论她被坏了名节的事,还建议说既然是秦尔蔚坏的名节,索性就赐婚算了,可陆栖鸾却觉得这厮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名节。
本官如此刚直不阿之人,岂能与此等妖物同流合污?
陆大人一脸正直地走到厅门口时,还未见到约见的人,先就听见两声犬吠,探出个半个头去看,只见她家的狗崽子,正在客人面前摇尾巴,拱来拱去像是要从客人的袖口里找出熟悉的喵喵声。
“最近怎么没见你把酿酿带在身边了?”
“女大不由爹罢了。”
修长的手指在狗儿翻起的肚皮上挠了两下,叶扶摇抬头看向陆栖鸾:“陆大人国事繁忙,怎么今日有闲唤在下过府一叙?”
“我跟你有什么好叙的,喊你来自然是有正事。”
叶扶摇:“哦,那是在下会错意了,还当陆大人想对区区在下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昨夜还辗转反侧了一阵。”
“……再逼逼我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例行斗嘴完,陆栖鸾把酱酱扒到自己脚边,让下人点了盏今年新到的紫笋,道:“这段日子忙,没顾得上问你,那日南亭延王郡主水土不服,请你过府看诊,你可看出什么了?”
正是个晴好的午后,日光柔柔地撒入厅堂里,本该是谈天说地的畅怀氛围,却无端端溢出一丝怪异。
“不过寻常的水土不服罢了,但凡从医有个三五年的便能为郡主诊治。”
茶汤里倒映出陆栖鸾低垂的眉睫,片刻后,道:“只是这样而已?”
“陆大人想问什么?”
“老叶。”陆栖鸾抬眸与他对视了半晌,慢慢地,唇角微扬,道,“以前在枭卫府的时候,我们两个是走得最近的,在枭卫府里,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你说的话,我都会信。”
人情最是敏感,尤其是虚情与假意,到了她这个位置上,早已不会和任何人推心置腹,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些许压迫的试探。
叶扶摇好似没听出她言语中的试探一般,笑问道:“我与素纱郡主仅仅是看诊时说过两句话,皆是关乎调养之道,陆大人想知道什么?”
“你的医术虽不及府中的顾老,但也是炉火纯青,所以我想你告诉我素纱郡主的脉象如何,比如说,是阳刚如男子,还是还是当真阴柔似妇人。”
这一问无法答,答女,她早迟会查出来,答男,她又会追问他为何隐瞒至今。
难怪那日文会后便不见他了,原来是这样……到底是长大了,不动声色地,便把刀子抵在了他心口。
——这般咄咄逼人的目光,原来都阔别了这么多年了。
“为何迟疑?”
一声催问,在氛围越发凝滞前,叶扶摇垂眸道:“医者行医需当谨慎,郡主的脉象古怪,是以我未曾妄下定论。”
“怎么说?”
“男女脉象有异乃是世间至理,但凡医者皆能遮目号出。但又因药物、体质、乃至疑难杂症的不同,脉象亦可作假。”
他轻轻巧巧地把疑点一笔带过,陆栖鸾却不愿就此放过他,又问道:“所以结果是,你也和我一样,觉得这位郡主,可能是贼人假扮?”
叶扶摇笑了笑,道:“也不一定,医典有云,西秦南方有一怪疾名‘赤祟’,乃是源于南夷养鬼之法,即是在朔月之交,择幼童五十,以死胎之血混以秘药,在其五心相对处刺招阴异纹并关入地窖,不出半日,这些幼童便宛如招鬼附身,发狂互相撕咬。待月落时开窖,若是还活着一个,此子背上便负有百鬼,称为赤祟,可指使阴魅作祟。”
“番邦秘闻,无稽之谈罢了,和这郡主的病症有何关系?”
陆栖鸾不以为意,叶扶摇也只得笑了笑,道:“‘赤祟’与常人无异,只不过经脉倒生,脉象把起来一样是反着的。还有,‘赤祟’是不可食炭火之物,否则便会心焦不已,状似疯狂。我那日见府中人为素纱郡主上膳,郡主却一口也未动熟食,连养胃的药粥也不愿碰,又见其红纹漫身,是以有此猜想。”
“那你此前为何不说?”
“陆大人也说了,此乃番邦秘闻,说出来也无人会信。”
他说的振振有词,倒是真像特地研究过一般,说得陆栖鸾暂时沉默后,复又问道:“我是医者方能察觉其中不对,陆大人是如何怀疑到的?”
“……”
手肘抵在扶手上,指尖顺着耳侧梳进乌黑的发间,陆栖鸾一脸漠然道:“不如何,只不过是因为他看我的神态是想睡我,不是想被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