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苒瞪大眼。季芳淡淡笑道:“只要把你处死了,这些人都是我的同谋,从今往后,只要一想到今日你的死,这大半个兆族,都无人敢对我说一声不。”木苒的眼里燃起怒火,“你做梦!”季芳笑道:“木潸在北方被白泽困住,朱雀即使解了南部的围,也是首先要去救木潸的,剩下一个赵钰,他因为杀害丁春销,现在也被关在石室里哪都去不了,谁能来救你?”“丁春销……”木苒难以置信地看着季芳,“又是你干的?”季芳不置可否。木苒的眼被她脸上的笑刺得生疼,她想要破口大骂,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里的湿气越积越多,多到她无法承受,她咬着牙低下头,一字一句切齿说道:“季芳,你这个疯子……”季芳摸摸她的脸,转过身,对众人说道:“木苒既然不顾同族情谊,冥顽不灵不知悔改,今日就用她来祭祀祖宗,扬我兆族血帜,祝我族杀出重围,长盛不衰!”人们红着眼,愤怒应和。忽然,人群外有人爆喝一声,紧接着骚动声传来,木苒跪在地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人群外一根巨大的圆木被人高高举起又挥下,老人和孩子们四散而开,年轻人纷纷蹿过去展开战斗。木苒忽然意识到,那外头的人会是谁,她睁大眼,眼里落下两滴热泪,她忍着哭意大喊道:“阿福!快逃!去找木潸!去找小煜!让他们去救赵钰!阿福!不要和他们打!你打不过他们的!”人群散开,被包围在年轻人中的,果然是肩扛圆木的福壤,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身上到处可见血痕,他坚定不移地走向木苒,即使被拦,也不愿意停下脚步。木苒大急,“阿福!你所有的本事都学自兆族,你赢不了他们!快逃!快逃!”福壤依然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身落魄的木苒,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地负隅顽抗。在兆族人的围攻下,福壤甚至走不到木苒近前,小山一样的身体便轰然倒地。季芳冷冷笑道:“既然是随木苒而来的人类,那便拖出去埋了吧。”木苒双目瞪得几乎要裂开,“阿福!!!”季芳看向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木老太太,笑道:“奶奶,让他们把火架起来吧。”肥遗在没有一丝光线的石室内贴着墙壁飞了一圈,最后一头扎进赵钰胸口,唉声叹气道:“完全没有开关,也没有出口,怎么办?”赵钰盘腿坐在地上,一声不吭。肥遗担心地问道:“赵大钰……你是不是傻了?”赵钰一手抓着肥遗,另一手在它脑袋上准确无误地弹了一下,笑道:“我在思考。”肥遗问道:“思考什么?”赵钰说道:“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我要怎么走出这间密室?丁师父在教我炼金的时候不停地告诉我,一定要记住我是谁。”肥遗疑惑道:“你不就是赵大钰吗?大钰小煜落珠盘的那个赵大钰。”“我是赵钰,但是比起赵钰,我也是另外一个人,”赵钰顿了顿,否定道:“不,我不是人,我是神,我是西方白虎,我是监兵。”肥遗奇怪道:“是啊,我们都知道啊。”“不,你们不知道。”赵钰说道:“同样是金属性的人,丁师父在炼金的时候需要借助火,可是我不需要,因为我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熔炉,只有当我的意识认识到自己的能力时,我的身体才会真正为我所支配。”肥遗不明白。赵钰喃喃说道:“四神里,季芳因姐姐的死而觉醒,木潸误以为小煜身亡,痛苦觉醒,小煜被扔下万丈悬崖,生死一线间被迫觉醒,他们的觉醒都不是自己控制的,都是在死亡的威吓下诞生的……所以季芳故意杀死丁春销,她不仅仅是要抓我,她是在逼我觉醒!杀一个不够,她可以杀更多,直到我能够觉醒……”肥遗听他说了半天,忍不住接道:“那你就觉醒嘛!”赵钰说道:“丁师父一直提醒我要记住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他不厌其烦地教我东西……”他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他也在教我觉醒的方法,他没有逼我,他不停地引导我……为什么?他要暗示我什么?”“他们三个的觉醒都是在精神和肉体崩溃的前提下产生的,那个时候季芳还小,木潸和小煜也都只是孩子,他们的心智都不成熟……”赵钰自言自语道:“如果说情感丰富但是意志最不坚定的青少年时期是最适合觉醒的话,那我根本就不符合条件,所以季芳的路不适合我,外力无法控制我,那就只能让内在控制我自己……丁师父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他早就明白了,但是他还来不及告诉我……”肥遗被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吓住,忍不住打断他,“……大钰?你还好吧?你好吓人啊……”“嘘!”赵钰站起身,摸黑走到一堵墙壁前,他的手在墙壁上四处摸索,所触摸到的,无疑是一堵又冷又硬的石墙。肥遗跟在他身后,问道:“赵大钰,你想干什么?我摸过了,这边没有开关。”黑暗中,赵钰忽然笑了,“肥遗,我不需要开关。”肥遗奇道:“啊?那你怎么出去?”赵钰冷笑道:“正面突破。”作者有话要说:我俨然已经成为家中的一抹幽灵了……☆、56因为要赶在木潸和赵煜回来之前完成一切,所以广场上的木桩和柴火堆很快就架起来了,木苒被绑在粗大的圆木上,脚底下踏着的,便是足有一米高的火柴堆。所有族人都被隔离在几米之外,老人和孩子,男人和女人。季芳坐在轮椅上,绕着木苒被架起的火刑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木苒面前,她仰起头,眼眸似是被骄阳刺到,有些不自然地眯起。木苒从上往下看她,不发一语。季芳问她,“你无话可说吗?”木苒的视线在围观的族人中扫了一圈,对站在另外一旁的木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如果当真要烧死我,还是让孩子们回避吧。”季芳笑道:“不必,对我来说,所有的族人都只是孩子,如果他们需要一场残酷的成人仪式才能长大,我不介意让他们目睹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幕。”木老太太看向季芳,有些不敢苟同地摇摇头。季芳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着自己的轮椅,走到外头去了。火刑台边上只剩下木苒和木老太太二人。木老太太仰头看向木苒,轻声唤道:“木苒。”木苒没有低头,她的视线遥望远处优雅美丽的山脊线,说出口的话寡淡地就像天边蔚蓝的晴空和飘絮,“你希望我说什么呢?遗言吗?”木老太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出人群。有个男人举着火把走到木苒脚下,他颤着手将火焰接近最底层的干柴,犹豫再三,还是不敢下手。木苒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男人抬起头,神情间毫不掩饰他的痛苦与迷惘,他喃喃问着木苒,“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木苒看着他,苦笑道:“因为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养育出了一个魔鬼,她不是神,她是魔鬼。”男人咬牙,手臂重重一沉,火把燃起最底层的枯草,浓烈的白烟冒了出来,那个点着火的男人丢掉火把,狼狈地逃回人群。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屏住呼吸,带着最可怕的心情来审视发生在木苒身上的一切。木苒紧紧闭上眼,她能感受到脚底下的热气,浓烟越冒越多,火势很快就会往上层干柴侵蚀,可怕的大火会从她的足部开始,一点一点地烧到她的头顶。脑海里有些莫名的东西一点一点像溪河上的阳光般流逝,她微微皱着眉,想起自己从林子间的小河漂流而下,最终被大哥捞起来时的模样,想起自己整夜整夜不睡觉,坐在房门前的长廊下静静等待那个人路过的模样,想起第一次见到季芳时,那个漂亮的姐姐俯□温柔地冲她笑的模样,想起七岁的木潸哭红了双眼,战战兢兢被牵到自己面前时的模样。木苒想起很多场景,想起很多人物,他们有的只是匆匆过客,有的却非要往她心口上挤出一席之地。比如赵钰。自己乘坐青鸟撞开赵家公寓的墙壁时,在明灭的灯光里第一眼见到赵钰时,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艳与笃定,但是她选择了无视,她有太多事情要完成,有太多责任要肩负,她没有时间去和一个纨绔子弟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可是真正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呢?真正要肩负的责任又是什么呢?她辛苦了那么久,执着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为的只是像中世纪的女巫一样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吗?而她曾经苦苦守护的族人们却无一愿意上前救她。信任和责任的崩塌,毁灭的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人心深处从小建立起来的信仰。一种去爱与被爱的信仰。木苒不敢睁开眼,她不想看到自己即将被烧得焦黑的双脚,也不想看到眼里强忍着的眼泪屈辱地落下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