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司机惬意地剔着牙,腿在条凳上拉得笔直。他斜靠在墙上,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夜空中,薄薄的几朵灰色云彩动也不动,星星又小又亮,它们眨着灵动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听他诉说。
“我嘛,舒坦得很。你们呢?”他对着星星自言自语,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大吸一口,然后缓缓地把烟圈喷向空中。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风吹树叶轻柔的沙沙声,还有,前方公路上一辆看不清颜色的轿车快划过路面时出的很有韵味的摩擦声。
店小二收拾桌上的残汤剩水,问司机“要在这里过夜不?”
“不啦,你家床肯定不干净。”
“干净地。一个月前才洗的。”
“多少钱一晚啊?”
“五十,先交钱。”
司机嘿嘿笑,打趣道“就这条件,啥都五十,黑啊。”
店小二说“前面倒是有大旅馆,不过,还要跑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开房最少八十呢。”
司机打着长长的哈欠,说“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也睡不着。”
司机重新上路了。睡不着纯属瞎话。白天神经紧张疲于奔命,这会儿精力体力均到极限,这时,哪怕扔给他一张条凳,他也能在上面立马睡死。可他不敢松懈。一来,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小黑店毫无安全感,住一晚下来,或许会碰上不是货物被偷就是钱被抢的倒霉事;二来,他自觉逃得还不够远,还有可能被他们追上,如果他们想追的话。
不过,他想,他们不太可能追他。那么多烟没了,哭还来不及呢,哪有心肠追他。
大难降临,人的第一反应是,女的要哭个够,男的要很久的呆,不太可能当机立断挽起衣袖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即使要做,也要等伤情过后。恢复正常思维的时间,最快也要大半天吧。
大半天?他笑了笑,他不定已经跑到哪儿去了呢!再说,无凭无据,凭什么断定就是他告的状?不至于花大价钱去包辆车追上他求证吧。和孙明畅相处了十几个小时,没看出他是个善于冲动的家伙。要想办成这件事,必定要有足够的激情。而孙明畅不像个情绪化的人物。
话又说回来,就算咬定是他干的,并执意要追,从烟草局到这儿有三条道,他们怎么判定他会走哪条道?等一条条排查清楚,他早和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他们狠,追上他,又有什么用?打他一顿?要他还钱?他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下他的货?谅他们不敢,那样犯法。他们敢下,我就报警!
司机心中豪气万丈势不可挡,脚下却踩住了刹车。他想起了那点奖金。这钱,万不能被他们搜去。至于命嘛,估计他们瞧不上。这年头,为几十万损失就甘冒天大风险索命的人少之又少。这三人,无论如何不像杀人犯。生气归生气,因此结果了他断不可能,不值当啊。他想象不出,有那个女的在,他怎么可能会丢了命。想多喽!
他打开驾驶室里灯,把揣在肚带里热乎乎的钱拿出来,藏在驾驶室里一个他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
为了解气,费尽人力物力追他挨他,有必要吗?
真的太没有这个必要啦!傻瓜都不干的事。
司机这么想着,还是不自觉地放快度。他连顿打都不想讨。快活地不痛不痒地逃多好,干嘛要讨打呢?
等过了独山,我就改道。那条路虽然不好走,可没关系,为了两万块,吃点苦不算什么。世上哪有美满事,总有这样那样需要克服的小麻烦,天不降馅饼,馅饼到手得脱层皮。
你记住我的车号也不管用。我三天两头往外跑,一年三百六十天,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你逮不住我,你不敢拿我家人怎么样,怎么样就犯法。那时,不用我收拾你,自有收拾你的人。等过了三五年,你们的气自然而然蔫巴了,这事嘛自然而然就忘掉了。谁有闲心总翻痛苦的老皇历啊,除非有强迫症有神经病是自虐狂。
司机美滋滋地想着,很自信地把握方向盘。他端正坐姿,嘴巴一噘,就像上台表演的艺术家,深情无比地吹响了口哨,吹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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