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泪水断线似的掉了下来,帕子湿了一大片,「萧大人,妾身知道有些唐突,可妾和老爷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实在是……」
话没说完,我娘的哭声就响彻了前厅,连带着周围人都沉默下来。
许氏按捺不住出声道,「向夫人,姝绾毕竟是我萧家的人了,这若传出去,还以为萧家苛待别人女儿,连个像样的丧葬都不给办。」
「不会的,出殡时我们自会说明缘由,还请诸位能体谅我这个做娘的心情。」我娘虽止住了哭声,仍止不住抽噎,让我看了心里难受不已。
「萧大人,不瞒您说,贱内昨日知道消息后整夜不曾合眼,说闭上眼就是女儿在唤她来接,这才一大早来打扰各位。」我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本就官场失意的他,如今还得被迫送走黑人,各种苦楚难以想象。
嫁入萧府后
,每年只有年初二能回娘家省亲,为了让他们放心我每次都报喜不报忧,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哎,向大人,都是做父母的我们自然理解,可是这事情本朝未有先例,要不您宽恕我们商量几日再答复呢?」
我娘和我爹对视了个眼神,不得已只能点了头。
「那,我们能否见见姝绾的尸?」我娘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布包,嘴唇翕动,「也好给她换身新衣裳,体面上路。」
「这……」许氏有些犹豫。
我终于出了声,「自是应当。」
许氏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不改色补充道,「我萧家向来堂正磊落,若是连孙媳尸都不敢给娘家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这话让许氏不敢反驳,于是悄然指使了个丫鬟先去拾掇,又想着法子拖延着我爹娘去往别院的步子。
「向大人,向夫人,这内院皆是我萧家女眷,你们这样过去着实不合适,要么这衣服留给我,我安排人替姝绾换上,如何?」
我爹开口道,「无妨,若是不方便我在前厅等候,内子进去就好。」
说完便坐在原地,不给许氏再辩驳的机会。
萧齐顿了顿也只得留下作陪。
「这……向夫人,」许氏还想说什么。
我娘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满心急切要见到自己女儿。
许氏连忙跟了上去又道,「姝绾去了后先安置在了别院,毕竟生死有别,安儿不好和她同住,还请见谅。」
「不碍事。」我娘提着布包脚底飞快。
我被李嬷嬷搀着跟随在后面。
11
纵使提前打了招呼,直至到了别院门口时,我娘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
她没想过从小锦衣玉食的女儿亡故后,就放置在这样的环境。
梅树上的平安符已经冻成了冰雕,落雪后的院落里寂静又萧瑟。
我娘颤抖着手推开房门,终于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我。
和昨日不同的是,我身上被换上了厚厚的棉袄,脸色森白,眉宇间似结了冰霜。
应是刚穿的衣物太匆忙,有个扣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我娘背过身去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走上前,伸手摸在了我脸颊。
「巧盼儿,娘来看你了。」
巧盼是我的乳名,虽然娘一生无子,可她丝毫不嫌弃我的性别,还给我亲昵地唤做巧盼。
恰巧盼望,所思所想。
多好的寓意啊。
可床上人只安静地躺着,再不会回应。
我娘肿的核桃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可她不愿落下来打湿我的衣裳,就那么生噙在眼眶里。
「巧盼儿,下面冷不冷,娘给你做了新衣裳,你最怕冷了,可得穿暖了再走啊。」
我的指甲嵌入皮肉,悄声后退至众人视线外,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
我娘拒绝了丫鬟们的帮忙,自己轻手轻脚地托起我的身子,把布包里的棉服拿出来给我穿着。
「这是你最喜欢的图案,娘一针一针绣的,来生啊看到这个,就能想起娘了,」我娘抬手擦了下眼眶,「巧盼儿,我可怜的孩子啊。」
许氏走上前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似的拍了拍。
我娘拉着我僵硬的手骨,枯瘦青白,终于顿住了手,捂着脸呜咽起来,「她才21岁啊,怎么会……」
许氏也擦了下干涸的眼角,「向夫人,节哀,姝绾在天之灵也会祈盼你们安康。」
我娘哭得身子抽搐,「大夫说是什么缘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