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前因后果大略解说一遍,不忘加上一句:“当然这些只是我大哥接近的原因之一……我是说……之二,可是我敢保证,绝对不是他接近你的主因,绝对不是。”
百里缁衣在一旁冷笑:“没错,我们不是在利用你,绝对不是。”
殷悟箫沉下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他的计划?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湖,为了天下人,为了惩奸除恶,为了履行诺言?那么他的真心何在?他为她解毒,不惜耗去自身一半功力,他几次三番救她于险境,他的吻,他的笑,他偷潜上‘无痕’只为在夜半看她一眼,这种种情事中,可有他的真心?
他若即若离,放任她嫁给木离,是因为不愿破坏计划,还是因为这一切都不过是演戏而已?
又或者,只是因为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根本及不上什么正义,诺言,所以即使会失去她,彻彻底底失去她,对他也是无所谓的?
殷悟箫闭上眼,不愿去想。可是等他回来,她要听他解释,她不要再跟他这么耗下去了,如果她下一刻就死去,她会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坦诚面对过他,面对过自己的感情而死不瞑目。
百里寒衣见她神色阴晴不定,陪笑道:“殷大小姐身子可有感觉不适?”
殷悟箫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那筠姨呢?筠姨现在在哪儿?”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筠姨一手策划,可是此刻仍不免担心她的安危,何况她总想亲口问问筠姨,为何要连她唯一的亲生甥女一起恨?就算天下都对她不起,难道她和母亲的姐妹亲情还不足以唤回她的良知吗?
百里寒衣和百里缁衣对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殷悟箫心中一慌:“怎么,筠姨她……死了?还是……”
百里寒衣摇头:“不,只是我们暂时还找不到她的行踪,我们猜测她可能见势不好,便逃下山去了。”
“逃下山去了?”殷悟箫大惊,“不,这不可能,‘无痕’中机关暗道这么多,她想找一个藏身之处并不难……”
“殷大小姐放心,我们也猜到有这个可能,所以早就命人四处搜索,只是尚未有结果。不过我想若筠夫人的武功真有青衣所说的那么出神入化,那么她混下山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会继续留在山上等我们搜到……”
“不,你不明白!”殷悟箫惊恐地大喊,“筠姨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不会放弃的!她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她一定会继续伺机而动,即使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
“听我说,快把崖下的人全部叫上来!越快越好!”
“可是……炸药已经被拆除,‘无痕’中人也已经全部降服……”
“没有可是!如果你是筠姨,你会只布一条线引爆炸药吗?你等了那么多年,难道不会留有后手么?”殷悟箫大吼。
“你的意思是……”百里寒衣霎那间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我是筠姨带大的,我最了解她,她做事最讲严丝合缝,我小时逃家,她也必定会三路封堵,不抓到我不罢休的!”
“既如此,那我即刻……”
“二公子!不好了!”已有人惊叫着闯进来。
“……什么事?”殷悟箫先一步逼问出声,心脏悬得又紧又疼。
“明……明明被看守得好好的乔帮主和秦庄主,忽然就不见了!”
※※※
暗室之中,木离与乔逢朗对峙着。
“杀呀!杀了他,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筠姨在一旁叫嚣着,却不知是对哪一个。
“你忘了么?你忘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么?你不是说过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么?”这句话是对乔逢朗说的。
“你呢?你甘心把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再拱手相让吗?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你们两个,是男人就给我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直视着对方,却都没有动,仿佛最后一次要看进对方灵魂里一样。
终于,其中一人扬起了剑。
是木离。
他扬起了剑,却转头看向筠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看我俩自相残杀么?”
“是,是又如何?”筠姨笑了。“事到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们兄弟俩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你们还能不动手么?就算没有我在,你们还能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么?”
木离苦笑:“是不能。”他再不逃避地望住乔逢朗的双眼,“当日我把你推下悬崖,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乔逢朗冷笑:“你该不会是要说,你后悔了?”
“不,我不后悔。”木离负手,将长剑移到身后。“你要杀我,就动手吧。可是我对于我所做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后悔的。”
“我对于我即将要做的事情,也是决计不会后悔的。”乔逢朗嘴角噙着一丝残忍,“从这一点上看,我们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兄弟。”
“可是,我不想跟你两败俱伤。”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乔逢朗不耐烦地振剑相向,剑尖穿过血肉的声音也没有让他有半点迟疑。他恶狠狠地,恶狠狠地将长剑刺到了尽头,这才有些错愕地定住。
“你是认真的?”他蓦地退出染满了血迹的长剑。
剑尖一离开体内,木离便不支地倒地。
“你说呢?”他微笑。
乔逢朗厌恶地再刺入一剑。
“你不配做我的兄弟,在最后一刻摇尾乞怜,太可笑了。”
“我没有摇尾乞怜。”木离以手捂住伤处,带着仍在体内的剑强行站了起来。
“今日我打也好,不打也好,都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了。我不想,不想看到箫儿知道真相后看我的眼神。”他低着头,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们两人之中,活一个就够了,活着的那个,就可以连死了的那个的份一起活下去。”他抬头,“当初我把你推下悬崖时,就是这样想的,如今……如今掉了个个,也不是行不通,你可以连我的份,一起活。反正你活着和我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