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恶霸老头子!呜……“那我不住还不行么?”她真是不明白,她自命聪明冷静,怎么一碰到这老管家就像回到了任人宰割的七岁小蠢娃儿?
“不行……”
“椒叔!”百里青衣打断他,“他不愿洗澡就算了,不要强迫他。”
“这……”椒叔鼓起胡子拉渣的腮帮子,大大的不满,不过还是让了一步。“是,青衣少爷。”
“椒叔这是……”百里铁衣张大了嘴巴,望着这一老一少离去的背影。
“椒叔这是已经把小乞丐当自家人看了。可是大哥你为什么……”百里缁衣也蹙起眉。
“我自有分寸。”
※※※
深夜的京城百里府像一个沉睡的大山洞,连灯笼都不挂,若不是月娘怜惜地投下满地清丽迤逦的月光,院子里真的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百里府的生活就江湖第一府的地位而言,实在是太过简单,京城百里府内除了老管家椒叔,就只有三名仆从,虽说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可各大世家哪个不是僮仆成群,衣锦食奢?乔帮更是掌握了中原水路的一半生意,可谓富可敌国。至于百里府,无人知道其赖以维生的究竟是何生意,只见到百里府四公子成年地在外奔波,调停武林恩怨,难道真如江湖传言,百里府其实穷得叮当响?
睡到半夜,水无儿被饿醒了,睁着抽痛的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眠。以往半夜饿醒,她都能拍拍肚皮继续睡觉,今夜却不知为何,仿佛满腹被遗忘的沉重愁绪被再度捡起,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往深水里沉啊沉啊沉,沉得透不过气来。
她张大嘴巴,打着焦躁的呵欠,在院子里幽魂一般游荡。该死,这院子也不点灯,害她认不出路。
厨房,厨房,厨房,厨房厨房厨房厨房厨房……
厨房在哪里?
此刻她觉得只有吃才能略微平复她心中的挣扎与焦虑,还有令人绝望的空虚。
迷迷糊糊地游离中,脚下不意绊着地上的细藤条,藤条啪的一声断裂,她应声跌下去。
“暧……”她口中逸出一声轻吟,神智还未完全清醒,身子便已软软瘫下。咦,她不是应该重重地撞上坚硬冷酷无情的青石板么?怎么她现在周身暖暖又软软的,还有两条宽宽的大藤安全地裹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与石头地面来个疼痛而亲密的碰撞……
慢这,这不是大藤……她猛然清醒,正待出声,一只大手已早有预料地迅速攀上来,紧紧捂住她的小嘴。
她身体僵住,一种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惊吓而悲愤地心情在身躯内逐渐蔓延,令她手脚冰冷,呼吸仿佛悬于一线。
见她出奇地安静,竟不挣扎,大手的主人缓缓在她耳边低语:“别慌,是我!”
温煦的声音柔和地抚平了她心头涌上的排山倒海般的不安,她陡然放松,任自己瘫软在他怀中,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那声音继续在她耳边低语:“嘘,别出声!”
她的眼睛终于恢复聚焦,黑暗中,白色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揽着她,伏在围栏下面,月光微弱,但她仍看清了里她脸孔不足半寸处是他线条分明的喉结,刚毅的下巴恰点在她的额心。
这……这这这……
走廊上显现火光,原来是椒叔提着灯笼走过,他一边走,一边口中叨叨道:“我就不信,我就不信了,它还真活了不成?”
身边之人呼吸未变,可水无儿却觉得,他嘴角在微微上扬。是,她看不到,可她就是觉得。
椒叔的脚步和絮叨声渐渐远去,捂住她嘴巴的大掌这才缓缓放开。水无儿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月光照耀之处,竟显得异常得闪亮焕彩,异常的……近。
“哇!”她慌忙推开他,恼怒道:“登徒子!”
“登徒子?”那一边错愕地低低重复。他倒是第一次被人骂作“登徒子”,还是在这种情形下,被这样的人。
一个本该目不识丁的小乞丐对于理解他之前刻意文绉绉的讲话方式完全没有困难,现在居然还在骂他“登徒子”?好,非常好。
他又在笑了,他又在笑了,她肯定!水无儿心下大为光火。
“你……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她低声吼道。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是吧?”那一边懒洋洋地反问。
“我哪有鬼鬼祟祟,我只是……”肚皮自动帮她回答。“……饿了。”她面容微赧。
“倒是你,堂堂青衣公子,在自己家里装神弄鬼的,玩什么把戏?”她可没有被他转移了问题的重点。
“我么?跟你一样。”百里青衣凑近她,让她看到他露出的一丝白牙。
“你你你没事靠靠那么近做什么?”她舌头打结了一阵,“也……也不嫌臭。”
白天她宁死不浴,椒叔也就不放她进去看水有儿,说会传染脏东西给他,哼,反正他睡了她也懒得去打扰他。
“嗯……”他居然在点头,“的确是很臭。”
她咬咬牙,却是无奈至极。
他站起来,再把她轻轻扶起,动作十分温柔。她心中当下怒意消减了大半,竟任由他牵着,沿着走廊走下。
“你方才,不知道是我时,为何既不挣扎也不抵抗?”正在她以为他会一路安静走完时,他却突然飘来一句。
“我……手无缚鸡之力,抵抗又有何用?”她并未正面回答他,却反问:“对了,你不是一向穿青衣的么?”
“青衣不过是名号,其实我并不特别好穿青衣,只是因为姓名给世人留下误解,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他答得飞快,又出奇地诚实,反而令她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