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肃也这么想。
他看完信,心里有了数,把信收起来,对左右吩咐道:“请公主与瑞亲王收拾东西,三日后启程去帝阙。”
“是。”
贺寿的礼物早准备妥当,到了启程的日子,百千架大车簇拥着王辇从幽都魇出发。
燕肃坐在王辇里,仍拿着奏折在批画,但批着批着,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忽然有些走神。
今年是太极历三万六千年,自北荒之战,女帝御极已有三万余年。
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说女帝时,已经是许多年前,女帝还是北荒少君,沉睡在忘川中。
他那年还是个小孩子。
那时距离第一次仙魔大战过去已余千年,先帝大败仙族,风光万丈、世人俯首,却也被元苍天尊所伤,常年在十八魔窟闭关,传言伤得极重、甚至难以诞育帝子。
那时宫中尚无子嗣,贵妃及妃嫔皆无所出,一
切都仿佛应了谣言,朝野民间人心慌慌,有宗老跪请先帝择选宗室子弟养在膝下,先帝不置可否,却在民间大选,选年幼的天资高的孩子入宫为皇儿。
他是个孤儿,出生时候就比普通孩子更羸弱,也许正是因此被爹娘抛弃,被养在乡里的孤幼院,孤幼院里的食物很少,大孩子们会抢去,他时常饿肚子,冬天的时候他摸着自己满是冻疮的手想,自己也许活不到来一年的春天。
但因为大选,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他本来还没到测试根骨的年纪,却因大选提前测出天资不俗,被选入宫、收养在贵妃膝下,成为皇长子。
他从小就知道生计艰难,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原本不可想象的东西,无疑天降馅饼,他本应该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他大概是个没出息的人,他不喜欢这种滔天的富贵,正相反,他觉得荒唐、惶恐,宫廷的残酷与扭曲,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不适,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愿意在这巍峨冰冷的魔宫中生活,他宁愿回到民间。
但这不是那时还年幼的他可以选择的,他的命运不掌握自己的手中,他背负起本不该属于他的庞大责任,所以他只能小心、更小心,处处谨慎,处处沉稳,竭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多听少言,把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秘密都吞进肚子里,做一个一切合宜的小长公子。
他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听说她的事迹
,他曾经只当又一个该过耳就忘的故事,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他亲眼见到她。
她和所有人口中描述的、和他想象得都不太一样,但细想想,又仿佛没什么差别。
他很早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先帝爱她。
先帝铁腕残酷,心思深沉如鬼如神,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宫中如云美人与朝中重臣大将在他眼中都是棋子,芸芸百姓在他眼底命如草芥,但他唯独有一点真心
——他只有一点真心,全给了那位赤焰一样热烈美丽的女君。
父帝爱她,可是又伤害她,伤害了她,还妄想她能回心转意爱他。
这是一种荒唐的笑话。
燕肃那时就知道,他的父帝不会赢的。
果然,后来先帝战败,崩于忘川,他继位。
年轻的凤凰大君一统天下、君临神州,改尊大帝,以北荒凤凰阙为新帝都,改太极历,至今已有三万年,正值盛年,这些年八方臣服、四海升平,再无战事,神州大地欣欣向荣。
“哒哒哒”
一个华衣少年骑着马跑到车辇边,掀开帘子,是瑞亲王。
瑞亲王比魔君年少许多,无忧无虑,仍然一股天真的烂漫,此刻青涩俊秀的脸上充满兴奋今和期待,又止不住忐忑问:“大哥,陛下还会记得我们吗?”
燕肃回过神来,说:“会记得,你们小时候,陛下最喜欢你们。”
燕轻晨眼睛一下发亮:“真的?!”
燕轻晗插嘴道:“大王兄别当我们是小孩子
哄我们,陛下明明最喜欢您。”她有点小孩子气的洋洋得意:“天底下谁不知道,陛下最信重大王兄,当年父…先帝死了,那么多人觊觎我们魔界,想要瓜分我们的疆域,陛下却一力不允,只叫您继位,我看数遍神州诸王,陛下最爱重您,就算是那位东海的龙王爷也比不过您。”
燕肃没想到小妹会这样想,顿时错愕,反应过来,立刻制止:“不许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