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青衣!”斜里陡然插进一声尖锐清越的暴喝,定睛一看,竟是那跪了许久,始终静看事态发展的宇文翠玉!
这面容憔悴苍白的瘦弱女子霍然起立,从怀中掏出一物,利索地向百里青衣抖开,而她口中吐出的那句话,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在瞬间遍体生寒——
“凡能对上青衣绝对的江湖女子,即是你青衣公子的命定佳人。百里青衣,你这承诺可还算数么?!”
百里青衣剑眉深蹙,同时察觉他怀中的人儿身躯轻轻一颤。
宇文红缨不敢相信的轻呼:“怎么……会这样?”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你说的那个人,竟是他?”
全江湖人的目光集中于宇文翠玉手中那张雪白的纸张上。
上面有两阕词,上阕正是天下闻名的青衣绝对,而下阕词,的确是与上阕对得再工整不过,可谓天衣无缝。
——去山子松,流湘下月,玉漕银剑,越女三徊。
——来云窃露,凤影低琼,朱唇青衫,姣人一滞。
气氛冷凝,甚至无人敢重重喘气,那浑身艳红的新嫁娘手执诗卷,一瞬间从受尽欺凌的弱者成为天下女子羡煞的幸运儿。
百里寒衣从座位上起身,绕到正面,仔细地凑上去端详宇文翠玉手中诗卷,口中啧啧作声:“嗯,对得真是好工整。这是你对的?”
宇文翠玉冷冷地横过一眼,眼色之厉让百里寒衣摸摸鼻子,没趣地退后。她转眸,再直视百里青衣:“我只问你,你做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百里青衣并不逃避她的眼光,徐徐道:“既是青衣承诺,自然是算数的。”
“大哥!”秦栖云又惊又怒。
宇文老夫人也是惊呆了一张老脸:“青衣公子……要娶翠玉?”
百里青衣不作回答,却看了看怀中乞丐脏兮兮的脸,方才道:“青衣要信守承诺,也要顾及兄弟结义之情,更不敢有违大义,此事牵涉甚广,请容青衣从长计议。”
“这……”宇文老夫人虽有顾忌,却也无法就百里青衣这番话提出任何异议。
“青衣冒昧说一句,当下首要之事是将这受伤的孩子交给我二弟医治,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议不迟。”他回首示意百里寒衣。大家这才发现,本该丧命的躺在地上的小乞丐竟奇迹般地微微蠕动起来。
“有儿!”水无儿低唤一声,轻轻挣脱百里青衣的怀抱,跑向水有儿。
“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青衣必会给宇文家,给秦家一个交待。”
“罢,罢!”秦栖云一咬牙,向堂下抱拳道:“诸位,多谢诸位今日来参加秦某的婚礼,婚礼生变,秦某在此向诸位道歉,我与宇文家大小姐的婚事,就此作罢,从今以后,再无牵扯!”
水无儿低首看着奄奄一息的水有儿,轻声问道:“我哥哥,还有救么?”
正为水有儿诊断的百里寒衣微惊地看向他,口中答到:“依我之力,可保他性命无恙,只是……只怕他今后一生都只能在床榻上度过。”
出乎他意料地,眼前的小乞丐却露出一抹微笑:“性命无恙,便好。”
百里寒衣心中升起一丝不舍,道:“小兄弟,你若不介意,就恕跻们同行上京城可好?你哥哥也有个照应。”除非是他看花了眼,这孩子……没有喉结。
水无儿看向他,却坚定地摇首,半晌才道:“你们带我哥哥去吧,我……我若想见我哥哥,自会去京城找你们。”
“你……”百里寒衣更是讶异,这素昧平生的乞儿就放心把兄长交给他们看护么?
“我信得过你们。”
水无儿直接将他心中疑惑答出。
“你要去何处……我送你一程,可好?”百里青衣不知何时悄然立于水无儿身后。
水无儿瑟缩了一下。
“不……不必了……”他仰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我哥哥……就拜托了!”他神色痛苦,百里青衣初时以为他是忧心他兄弟,然而马上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水无儿哇地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
百里青衣行如疾风,迅速用宽大的袍袖托起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然而他却像被蜇了一般倒退两步,苍白的唇边带着血丝:“□病了,您不必挂意。……后会有期!”
望着他跌跌撞撞冲出门去的身影,百里青衣若有所思。
谁会凭阑意
暮霭沉沉如梦,寒园瑟瑟流烟。
距离储秀山庄婚变已有三月,百里青衣信步穿过曲折长廊,不意撇见绿潭中颓败的花势,而当中竟盛开了一朵翡翠般玲珑的青莲,他微微有些失神。
身笼黑纱,姣丽蛊媚的女子从他身后靠近:“青衣公子可知道,青莲花梵名又叫‘优钵罗’,禅语所言‘拈花微笑’,指的就是此话。”
百里青衣定了定神,转身笑道:“石大姑娘见多识广,青衣不及。”
黑纱女子石漫思浅笑前行,一手抚上翠色的回廊栏杆,眼光投向远方:“悟箫在时,才有‘拈花微笑’,悟箫不在,还有谁拈得此优钵罗,笑得此大智慧?”
“殷大小姐冰雪聪明,自然会吉人天相。筠夫人既已清醒,相信殷府一案很快能够水落石出。”
石漫思沉吟了一阵:“青衣公子实在是个怪人。”
“哦?青衣怪在何处?”
“青衣公子之言,拳拳服膺,字字金矶,可青衣公子其人,却是如罩迷雾,叫人不敢轻信。”
百里青衣失笑:“石大姑娘是说,青衣乃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么?”
石漫思娇笑摇手:“漫思不敢。青衣公子说的出口的,就一定做得到,漫思也深信不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