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法相空空如也的左手,姜九歌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终于想明白不对劲之处:那里原本该握着一把剑。
姜九歌低眼看向自己的足尖。
等她回过神,白逸鹤已经褪去法相,站在山巅上,俯视众人。
她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事是什么了。
莫名觉得心中有些堵。
自从离开河神镇,她在观棋梦境中见过的画面便逐渐淡忘。
可白逸鹤显出法相时,姜九歌想起无双珠填进心房时闪过的片段。
她其实曾见过他完整的法相。
白逸鹤也并不是什么仙师,他是木语凝口中的神君。
在脩雍零碎的记忆中,白逸鹤还有另一个名字:时泽。
他名时泽,飞升成神后,成为苍龙族的新主。
在他还是苍龙族少主的时候,是木语凝口中的负心人:“时泽担
心祸事累及苍龙族,匆忙与景千璃退亲。”
可在无双珠零碎的记忆中,姜九歌看见漫天飞雪。
时泽身着白色的单衣,走在雪域茫茫。
他的衣上沁出很多血,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会留下一枚染血的足印,或深,或更深。
走不动了,便跪。
周围人看着,无人敢去扶少主。
再多艰难,他还是顶着风雪,膝行跪到神殿前。
脩雍守在殿外,面露不忍,却无法出言相劝。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倔。
受完刑的时泽跪在巍峨神殿前,艰难维持住身姿不倒,用手拭去血迹后,他对殿内高坐的人正色道:“父君,我受完三千雷劫,跪行百里,可旧心不改。”
“我舍不了,放不下。”
“我要娶千璃,自愿脱出苍龙族。从此以后,所有行为再与苍龙族无关。”
每一句落地,都震撼人心。
没有人敢相信,这些话会是平日最循规蹈矩的少主说出来的。
殿内传来冷笑。
威严的声音嘲笑他的狂妄无知:“你觉得出了这个门,你还有什么身份能庇佑她?”
“你为她违逆全族,受这三千劫雷,一路跪到我面前来。时泽,你得明白一件事,是你厌恶的权力替你保住了她,不然一个灭族之人,凭什么在神族立足?”
可时泽依旧固执:“我娶千璃,与她同担。”
……
此情此景,倒是与噬梦境中木语凝的说法大相径庭。
事实上,时泽愿意舍弃一切前程,娶一个灭族
之人。
姜九歌的心情十分复杂。
因为她已经站在故事外,知道他们的结局——景千璃身死,而时泽成为苍龙族的新主。
哪怕费尽心血与努力,和人争,与天斗,这场风月还是惨淡收场。
这原本是段该被遗忘的记忆,却阴差阳错,被姜九歌带出河神镇。
也许是记忆中少年的遗憾太长,令人苦涩,不仅没能遗忘,反而在此刻拨开迷雾,历经山河岁月洗礼,更加清晰。
姜九歌默然许久,抬起头往白逸鹤的方向看去。
白逸鹤也正在低头看她。
虽然这里有许多人,但姜九歌心中直觉,他确实是在看她。
对着姜九歌的方向,白逸鹤眼尾弯起轻微的弧度。
他无声抬起一根指,抵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长风扬起白逸鹤的广袖,招摇飒飒,遗世独立的神君,原来也有不可得的遗憾。
在他温和的目光下,姜九歌轻轻点头。
她想白逸鹤既然不愿袒露身份,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没必要去揭人长短。
无双珠不见了,等不了多久,她又会再次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