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抬起头茫然地看看我,说:“啥意思?”
“有些人啊,因为拔过一次牙,很疼,所以以后一到牙科诊所就会恐惧。其实啊,并不是因为口腔治疗有多恐惧,而是这个人的心结让他恐惧。”我说,“怕鬼也一样,其实怕鬼的人,多半是因为某种心结,或者模糊的记忆,让自己对所谓的‘鬼’念念不忘。”
“哪有鬼?要是有鬼就好了,我直接问他,你是谁杀的?那我就成神探了。”大宝哈哈笑着说,“我阅尸无数,从来没见过灵异事件。”
“那是因为你们法医身上煞气重,小鬼不敢靠近。”林涛说,“而且古代的时候,仵作都有很多干儿子干女儿。那是因为很多小孩中邪了,就要找仵作当干爹,这样仵作身上的煞气就可以帮小孩驱邪了。”
“那是迷信!”大宝说。
“是啊,古籍中,确实有这样的记载,不过那都是人们不信科学信鬼神而找出的一些话头罢了。”我说。
陈诗羽说:“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啊,我就是想问,林涛你的心结真的解不开吗?”
林涛低着头,身体随着车辆的摇晃而摇晃着,一言不发。
“就是啊,你以前说过,不就是小时候去古墓里面‘探险’,看到什么什么白影了吗?”大宝说,“有必要记挂一辈子吗?”
林涛曾经和我们说过,他小的时候和几个玩伴一起到一个山洞里面探险。那个山洞里,有一口棺材,在靠近棺材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似乎一起看到了有“人形白影”从眼前飘过。后来我们也讨论过,既然几个小伙伴都看见了,那也就不是幻觉了。很有可能是某种光的折射,造成了这样的现象,让并不懂事的孩子们心惊肉跳。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经历,让我们的痕检员林涛同志,总是不敢一个人去黑暗的现场,或者在出现场的时候经常会一惊一乍。
“是啊,你们说的心结的问题,我也在思考。”林涛低着头默默地说着。
“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拍了拍林涛的后背,说,“这么多年了,咱们几个谁不是知根知底啊?以后去黑暗的现场,这不是有我们陪着你嘛。”
“就是,下次我给你开路。”大宝说。
“你那普通话能不能标准点?”韩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要给他开颅呢。”
笑声在勘查车里回荡着。
第七章囚鸟
愿你陷入一夜无梦的沉睡。
——《西部世界》
1
两天之后,师父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焦昊的母亲最终接受了孙法医他们的解释,也接受了张强卖了自己房子而提供的赔偿,检察机关则根据案件情节和焦昊母亲的谅解书,决定免于对张强刑事处罚。此事算是有了个了结。张雅倩也正在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
坏消息是,凌南的母亲辛万凤接受了龙番本地一家自媒体的采访,采访以《二土坡命案当事者母亲卧病在床》为题发布了一篇公众号文章。文章里面配了两张采访时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辛万凤和之前视频里的判若两人。她如今更加消瘦和憔悴,斜靠在家中宽阔的大床之上,身边放着凌南的黑白遗像。看上去,辛万凤已经被悲痛摧毁了灵魂,仿佛命不久矣。文章内容的主要篇幅是在描述辛万凤现在的惨状,称她现在几乎没有能力离开那张床,每日每夜地抱着凌南的遗像以泪洗面。报道中还引用了桑荷的话,说辛万凤现在身体很弱,前两天开窗透了一次气,就感冒了。桑荷说她好像是腰椎不好,现在坐起来都费劲。辛万凤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睡,完全是靠着安眠药来维持最起码的睡眠。
虽然关注此事的网民人数大幅减少,但是这篇文章依旧收获了“10万+”的阅读量。文章内容光是渲染了辛万凤的悲痛,对警方公布的调查情况却只字未提,评论区里精选的也全是吐槽警方的言论,对警方形象和公信力造成了较大的影响。
“他们什么都没说。”我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就是春秋笔法,这就是流量密码。”林涛说。
“是啊,其实短视频平台的情况更严重。我听说只要在短视频平台有足够的粉丝,随随便便带货都能赚钱。要是粉丝量足够多,还相当能挣钱。即便不自己带货,转卖账号也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陈诗羽说,“所以,一有热点就蹭,已经成了当下的一种普遍现象了。”
“这些事儿,有关部门不管的吗?任由这样发展,后果不堪设想吧。”我说。
“哎哎哎。”师父敲了敲桌子,说,“我是来找你们商量如何管理网络平台的吗?”
我们连忙收住了话头。
“上个案子,青乡的小孙,都能把那么心怀抵触的死者母亲说服,把道理说透,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师父盯着我们说道。
“啊?师父你是让我们去找辛万凤?”我瞪大了眼睛。
“从这篇含沙射影的报道来看,辛万凤心里是不接受我们的结论的。如果辛万凤完全信服了,就不会接受这一次采访。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师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