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微弱溪流淌进荒漠,不过须臾便会被黄沙吞噬殆尽。
像是方临渊那腔滚烫的、烧不完似的热血,毫不保留地泼洒而去,像是要以一己之身去对抗广袤得看不到边际的天地。
他与那条溪流有什么区别呢?奋不顾身,却轻而易举地就会消逝。
赵璴看着那条溪,并不想让它消失。
而他知道,想让它长存,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将它永远圈禁在山清水秀的江南,灵山秀水的温养,自不会像边境的黄沙那般凛冽。
但金笼是鹰隼的墓地,会让他白生了那么一双翅膀。
其二,便是源源不断地向那里注入水流。
让它变成江河,变成汪洋,寸寸将荒漠吞噬,化作四下蔓延直至望不到尽头的绿洲。
——
案件终结,方临渊却仍要留在卫戍司的消息很快在十六卫当中传遍了。
与方临渊想象中不同,这帮人不光没摆出那副如丧考妣的衰脸,反而一众公子哥一块儿聚了银子,包下了整座泰兴楼给方临渊庆祝。
娄硕还神秘兮兮地跟方临渊说,是李承安出的大头。
那天方临渊救了李承安性命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兵部尚书耳朵里。李扶恨不得亲自提着礼物登门拜谢方临渊,但方临渊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只说领了他的情。
没能谢成他,李扶很是不甘心,退而求其次,非要李承安好好请方临渊喝一顿酒才罢休。
这些人先斩后奏,方临渊也不得不来。
赶着十六卫大部分人休沐的日子,除却轮值巡逻的那部分卫兵之外,一众人将泰兴楼上上下下坐得满满当当。
定好给执勤那帮卫兵外带的酒菜之后,方临渊在李承安那张桌上坐下,率先将自己酒杯推远了。
这么一大帮人要是给他敬起酒来,今日非要将他喝进医馆里不可。他不想受这个罪,刚好,有个合理极了的借口。
“吃饭就罢了,酒就不喝了啊。”他说着,扬了扬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有伤,喝不得酒。”
却不料,当即有人眼尖地看见了他手上娟秀的纱结。
“哟,将军,怕不是你本来能喝,却是公主殿下不允许吧?”那人立时笑道。
这一层的十六卫闻言,纷纷大笑起来。
方临渊一把将那只手藏在了桌下。
“找打是吗?”方临渊瞪向那人。
但这帮人渐渐跟他混熟了,又是一帮混惯了的二皮脸,这会儿分毫没被他威胁到。
“包扎伤口的结都这样漂亮,将军当真是好福气啊!”这帮人反倒添油加醋了起来。
“可不是好福气?这福气可是旁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呢!”娄硕喝了两杯酒,这会儿也不怕方临渊了,笑嘻嘻地绘声绘色道。“瞿尚书家的那个,你们知道吧?瞿华骏!”
“他怎么了?”
“将军大婚之前,他在青楼里连醉了四五日呢!”娄硕笑道。“便是而今甜水巷里都传开了他的名声,谁都知道他瞿公子是个千金买醉的情种。”
“在青楼里买醉,就别号称情种了吧?”登时有人笑起来。
“所以说啊,还得是咱们将军!”有人附和道。“公主那样名动京城的人物,除了咱们将军,还有谁配得上啊?”
方临渊恨不得桌子都给他们掀了。
各个都人高马大的,非要做街口的长舌妇是吧?
只是他们说笑着,方临渊也做不出来煞风景的事情,只黑着脸夹菜吃,左耳进去右耳出来,只当他们说的话是刮过去的风。
就在这时,窗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那边是谁在闹市纵马?”有人小声议论道。
“你看那匹马,好像是王世子的……”
——
好几个十六卫都凑到了窗边去看,方临渊也被他们吸引去了目光。
“王世子?”方临渊也起身朝那儿看去。
“秦国公世子王昶,这人犯浑不是一天两天,我们平时都当没看到的。”提到这人,李承安表情有点不好看。“拿过他一回,直接叫他闹到大内里了。”
“我去看看。”方临渊闻言说道。
秦国公世子其人他听说过,京城第一混不吝,是前朝太后的嫡系世孙,按辈分能与鸿佑帝论兄弟。
李承安便也跟着他去了窗边。
方临渊侧过身去,正好能看见窗外的街市上那个从远处纵马而来的身影。
京城闹市不许纵马,这是在十六卫的管辖之内的。
这条街上多为酒楼瓦舍,路边的摊贩与屋棚很多。那人纵着马一路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横冲直撞的随从,远处已有好几个摊子被他们撞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