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无清醒来,已是月影幢幢。
房内熏着令人心安的玉兰香,却未见知还的身影。
大抵是自己太令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地不听他的嘱托,往火海里去跳,让他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背负上风流不羁的脏名。
如此想着,无清缓缓将自己缩进被褥之中,无颜面对知还。
等云楚岫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再度进到房间内,却见阿清将自己裹得如同粽子般,躲在床榻一角,便知这只蠢猫儿定是又钻了牛角尖。
他将粥放在桌上,故意轻咳了一声,心思全在那床被褥之上。
果不其然,那床成精了的被褥,又往角里靠近了一寸。
云楚岫坐在床头之上,漫不经心道:“再往里藏,脑袋能被你磕出一个大包。”
躲在被褥之中的无清咬着唇,自知已是无路可逃。许是白日被荣相戏耍了一道,又或许是未能从荣相口中得到慧山林间暗杀的真相,委屈的情绪一时涌入心间,泪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云楚岫见这只猫儿半天都没动静,可别大火没把他憋死,密不透风的被褥再把他憋死。前者骤然掀开被褥,无清含泪咬唇楚楚可怜的模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之中……
第1o9章月明星稀霜满野
云楚岫记得多年以后,曾有人问他痛彻心扉是何种体会。他未有丝毫犹豫,回答看着心爱的人为了自己身陷囹圄之时。
他颔看向委屈的无清,心仿佛被秋日里带刺的荆棘重重碾过,在上面戳出千疮百孔,方才还想同他嬉闹的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
云楚岫搭在床边的手死死攥住棱角,在无清看不到的地方将掌心磨出丝丝血迹。他在心底暗暗起誓:此生,必不会让阿清受任何苦楚。
无清见知还的眼神明暗交杂,以为他怒极,下意识坐起身子,缩在墙角,半晌从齿间挤出一句:“我……我……对不起……”
听到无清的道歉,云楚岫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将他轻拥入怀,沙哑的声音中佯装有三分的调侃,道:“蠢猫儿,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在无清唇边落下轻轻一吻,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令无清卸下心房,砸吧嘴道:“潇洒不羁的本公爷此生也算是败在你手里了……可惜我这无处安放的帅气洒脱,不知该令多少女子深夜落泪……唉……”
无清猫在他的怀中,方才眼角仍充斥着委屈的泪花,闻此,怨气瞬时爬上他软糯的猫耳朵,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拭去,立刻换了口吻,酸不溜秋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义无反顾地听信小人谗言,孤身去闯那劳什子的荣府,从荣相口中探听什么林间刺杀真相,就该放任你被不知名的杀手暗杀!”
话甫一落地,心软的无清倏地后悔了——他这又讲得什么晦气话!
见他忽而生气、忽而心疼的面孔,云楚岫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捧起无清白皙的脸庞,这才知道小阿清只身前往荣府是为了当年慧山林间一事。
他彻底地将自己交付给了云知还,才会如此拼命,如此不顾一切。
云楚岫心中的波浪转瞬间化为可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他掩饰住嗓音不易被人察觉的几分沙哑,望向那双一如最初遇见时澄澈的黑色眼眸,认真道:“谢谢你,阿清,肯为了我而奋不顾身。”
云楚岫罕见的郑重其事,倒令无清愣了一下。他轻刮后者的鼻梁,宠溺道:“云知还会对云清说任何话,因为云清是他刻在骨血的心头挚爱。”
无清的唇角不自主上扬,他平生最喜云清这个称呼。
趁此大好时机,云楚岫清了清嗓,准备把正事提上来,对无清不容置喙道:“所以,以后远离那个莫怀瑾。”
无清立时从他怀中弹了出来,疑惑不解道:“为何?他今日可是又救了我,按理你我二人都要登门致谢。”
云楚岫轻敲他脑门儿,道:“看来我以后要给你量身打造一副手环,手环另一端在我手中。只要有旁人想对你图谋不轨,我便把你牵走。他们只需稍加对你表露好心,你便又信了那些个伪君子。”
他附在无清耳旁,小声道:“莫怀瑾本不是什么豪绅富商,他便是匈奴单于赤那思莫淳。”
闻此,惊慌失措登时遍布无清的脸庞。此人三番五次救他,究竟是真意外,还是早已谋划好的巧合?
如若是莫淳的谋算,那自己又该有多少次差点掉入他的彀中?
无清倒吸一口凉气,只恨自己识人不察。
云楚岫继续道:“经云影彻查,郑老九便是他找来故意在茶馆闹事,事后杀人灭口。此次在荣府,他早就尾随你多时,只等你出事,好现身来一出英雄救你……”
无清紧攥衣角,抛出心底的疑问,“荣府的大火亦是他的谋划?”
云楚岫轻笑一声,“纵使是荣府没落,不复往日,可楚天阔恨毒了荣平居,一日十二时辰盯死荣平居。莫淳一外邦部族,在我大周京城之中,势力还不至于渗透至此。”
借将死之人荣平居之手,杀了无清,自己必然不会放过荣氏一族,甚至是太后,自己都会要他们血债血偿。对方既熟知自己的性子,亦对朝堂的动向把控得面面俱到,莫不是个有野心的大人物。
云楚岫星目微缩,唇角浮起一抹讥笑,“真正的幕后之主,要粉墨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