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赤那思莫淳主动上递折子,言疾患已除,现已至京城驿馆,特来向圣上请罪。
早朝之上,楚天阔看完那折子,倒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满,对亚父伪笑道:“莫淳单于身子恢复康健,实属大喜事一件,何来请罪一说?朕亦甚是想见这位赫赫有名的草原之王,那便拟定于明日十月十三,建章宫大摆筵席,宴请我们远道而来的莫淳单于!”
他微微颔,目光中分明充斥着狠辣,笑道:“不知亚父意下何如?”
大周谁人不知,十三是自大周建立伊始便被认为不祥的日子,民间更是流传着“十三十三,小鬼下山;锁链白绫,取你性命”的说法。身为外族的赤那思莫淳不知情有可原,可戎狄靡本就为汉人,又岂会不知?
楚天阔此举,是在诅咒匈奴气数将尽,以泄他被轻视之仇。他在杀人诛心这件事上,可从未让云楚岫失望过。
他的眼神在空中与楚墨痕交汇,二人心领神会。
只见戎狄靡脸色大变,可战败一方,又何曾有选择的权利?
他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道:“圣上择的日子甚佳,想必单于定会感恩!”
戌时末,楚墨痕才从建章宫走出。楚天阔今日似是龙颜大悦,愣是将他留下,下了整整一天的棋,才肯放他离开。
庆保掌着宫灯,将楚墨痕送至绛雪轩休息就寝。
不远处,便是秋阑宫。
楚墨痕恍然之中想到了什么,对庆保摆摆手,道:“本王喜静。”
向来会察言观色的庆保立时乖巧地双手奉上宫灯,“恭送王爷。”
待到庆保离去,楚墨痕才回神,望着宫灯里面忽明忽暗的火焰,自言自语地笑道:“可真真是魔怔了……”
他向前走着,可目光却在朝秋阑宫停留。不知为何,他私心总想着与那位孤傲清冷的女子再见一面,一面就好。
毕竟明日,楚天阔便要正式册封她。一想到这,楚墨痕心中便有百般不适。
他正踟蹰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心间。
楚墨痕抬,只见苏和茶尔提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宫灯,正从远处盈盈走来。
深秋时分,她依旧着如当日般暴露的夷族服饰,似乎毫不畏冷。
楚墨痕面露担忧,刚要开口,方觉不合礼数。他按捺下情绪,只听苏和茶尔主动请安道:“王爷深夜为何在此?”
晦暗的烛光未曾令她容颜有半分失色,相反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美。楚墨痕感受到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良久才答道:“前去绛雪轩,途径此处。不知姑娘何以才回宫?”
不是圣女,亦不是其他尊称。
楚墨痕便如民间的富家公子遇见心仪的女子,无意识流露出温柔的称呼。
苏和茶尔莞尔一笑,将宫灯举过头顶,照亮了二人的上方,声音婉转道:“在看天。”
楚墨痕未曾见过她笑,望着她的姣好侧颜,一时间恍了神。
“只可惜月明星稀,不及草原上遍布夜空的星子好看。”
苏和茶尔回,恰好对上楚墨痕的视线,后者才回神,抬头望天,一抹乌云不适时地将皎月遮挡了大半。
他温润道:“可是想回草原了?”
出人意料的是,苏和茶尔摇摇头,“山水之间,才是我想弹琵琶之处。”
又是一位妄想自由的女子。
楚墨痕并未将她的话当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苏和茶尔微微一福,“天色已晚,妾先行回宫休息。”
就在她转身一刹那,楚墨痕鬼使神差般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朴素的玉簪,虽不甚华贵,但一看便是跟随他多年。
楚墨痕缓缓道:“本王母妃生前便居这秋阑宫,还恳请姑娘能将这支玉簪放回它应在的地方。”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拳拳之意,令人不忍拒绝。
苏和茶尔收下,道:“妾身会将它置于妆奁台上。”
铜铃声随着宫门落栓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楚墨痕身旁。
长街之上,顿时又只剩他一人孤独前行。
翌日,十月十三,建章宫内张灯结彩,每人却心思沉重,气氛一时诡异万分。
无尘等人早早行至宫外,准备祝祷仪式。
无碌嘀咕道:“师兄,你说最不祥的日子举行这吉祥的仪式,一下子都给我整不会了。”
无尘手持佛珠,半怒道:“无碌,宫墙之内,不可妄语,我等只需用心诵经即可。”
“是是是,师弟谨记。”无碌敷衍道。
他这个师兄,一进这皇宫,便拘谨得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有时又能感受到他对皇宫的抵触和厌恶。无碌撅着嘴,煞是费解——无尘师兄他可是愈地看不懂!
正在他清点祝祷所用法器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无碌师兄,近来可好?”
第11o章晓鹊频惊喜(1)
无碌循声而望,竟是无清,他喜出望外道:“师弟,你怎至此?莫非也是来参加这盛宴?”
话音刚落,只见云楚岫出现在无清身后,与其并肩而立,随手扬开羽扇,潇洒恣意道:“身为一等忠勇公的家眷,自然是要出席此等重要宴会。”
他的手紧紧包裹着无清略显冰冷的小手,狂傲地不可一世,却令无清心安,也惹来周遭人的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