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清唇角的笑意中分明增添了一抹娇嗔,他轻推云楚岫,小声道:“你快进殿吧,我还有些许话要同师兄们讲。”
这分明是见了娘家人要说一些自己不能听的体己话,云楚岫撅嘴,他不想有半刻同小阿清的分离,于是略有不满地对无碌“威胁”道:“讲得愈多,年关给慧山寺的恩赏愈少。”
师弟和恩赏相比,必然是恩赏重要!
无碌登时机灵地回:“小僧晓得了!”
无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倏尔从怀中掏出先前无碌赠予他的那枚虎纹佩,重放进无碌手中,道:“师兄,我思前想后,这枚玉佩于你而言是和家人唯一的联系。如此贵重,师弟断断不能收,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许是同知还在一起的温柔惬意小日子美好得不像话,纵然无碌师兄已身入佛门,但无清总想着万一日后若真有人以玉佩为信物,前来寻无碌师兄,自己岂不是坏了他的亲缘?
无碌望向无清那诚恳殷切的眼神,加之他见到师弟与小公爷之间的凡尘俗世生活如此温暖,也起了半分的向往之心。
他最终还是犹豫着,收回了这枚虎纹佩,旋即大方道:“倘若日后师弟需要它,尽管拿去。”
初升的太阳出柔和的光芒,照在虎纹佩上,如同一汪水面被俏皮的石子卷起涟漪。
无碌自言自语喃喃道:“以前怎没现这佩如此好看……”不过片刻,他便玉佩系于腰间。
归还玉佩后,无清转身进了建章宫,落座于云楚岫身边。
场上众人见一生疏面孔的俊美少年郎径直坐在小公爷旁,且小公爷还要持壶为其倒茶,纷纷愕然,猜测这位公子究竟是谁。
对面的楚墨痕见此场景,羡慕的同时心下尚有一丝刺痛——他也想要拥有云楚岫的那份洒脱与傲然,不顾世俗与偏见,与心爱的姑娘光明正大地同坐于天下人面前。
正在诸位大臣窃窃私语之时,无清却轻拽住知还的衣袖,不忍再让他遭人非议,轻声道:“知还,这些还是我来。”
云楚岫将温厚的手覆于他之上,笑道:“若是你真心不喜我做这些,我自是不会做;可若你因那些个碎嘴话而不想让我做,那我万万自是不肯的。”
他将沏好的雨前龙井端至无清面前,旁若无人地耍混道:“阿清快尝尝!”
无清真真是哭笑不得,可偏偏是这样的他,让无清甘愿沉沦于他的情爱中。
无清接过,云楚岫顺势睥睨过在场所有人。方才还在背后嚼舌根的大臣,对上小公爷那骇人的目光后,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老实地闭上了嘴。
建章宫霎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在等待重要人物出场。
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戎狄靡与苏和茶尔及身后的乐伎一同出现在建章宫。
戎狄靡走在最前,谦虚有礼。苏和茶尔着汉人服饰,全然不似亚父般笑意盈盈,踩着令她不适的锦缎鞋,直接落于头座。
吃了她不悦的脸色,不免有大臣生气,大声道:“美则美矣,毫无礼貌,端得蛮夷!”
苏和茶尔自是不会将这些个文绉绉骂人话听进耳里,相反是戎狄靡起身,以茶赔礼道:“圣女自幼在草原无拘无束惯了,不识礼教,还望周大人海涵。”
在匈奴地位仅次于莫淳单于的亚父都亲自道歉了,周大人亦不好再冷嘲热讽,他举起面前的茶杯,以示和解。
自苏和茶尔一进殿门,楚墨痕的目光便再未从她身上离去。她换上大周女子的绯色罗裙,将乌黑亮丽的秀挽成飞仙髻,仿佛已做好成为皇帝妃嫔的准备。只有眉心的一抹嫣红花钿,好似还在提醒楚墨痕她仍旧是那个初入宫的姑娘。
随着梁德英尖锐刺耳的声音,“圣上驾到!”楚天阔终于行至建章宫。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齐呼:“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天阔在众人的跪拜中,登至最高位。他示意诸位平身,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视为劲敌的云楚岫身上。
见到他身旁多了位面容俊秀的公子,楚天阔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云小公爷一如坊间传言,依然那么地放荡不羁,流连于百花丛中。如此,他便放心了。
他的表情全然不落地收入云楚岫的眼中,后者的唇角不禁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
祝祷仪式开始,阵阵梵文声从殿外传至建章宫每一块砖瓦。
听着耳熟能详的吟诵声,无清慢慢闭上了双眸,跟着默念每一句经文。
自大周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颇为尊崇佛法。楚天阔追随父辈,一无例外。
此刻即便宫墙内所有人各怀鬼胎,也不得不在梵语声中垂下头颅,去寻得内心片刻的安宁。
无尘手持禅杖,身后跟着无碌,口中依旧唱着佛经,脚步沉稳地踏进殿中。
似是精心计算过,等他行至大殿中央,吟诵恰好结束。
无尘单手合十,行佛礼,郑重有礼道:“贫僧无尘谨代慧山寺及慧觉大师,借我祖菩提,诵无上佛理,祝大周与匈奴祥和万载,永无祸乱!”
他慧心妙舌,丝毫不怯懦,风度远胜于年轻时主持法事的慧觉。
楚天阔对于祝祷仪式甚是满意,他起身,罕见地同样以佛礼回应,“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朕诚感佛法,多谢大师祝祷!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