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仁行云流水,自茶壶嘴中倒出澄澈的香茶,有意要她安心的味道。
细瓷茶杯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转了两圈,萧仁淡淡道,“说说,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师傅,学生……想开个药馆。”锦初抬眼,眸子干净灼亮。
萧仁深看她一眼,半晌,道,“为何是药馆?”
“一来,天道酬勤,学生需要做一样可以自食其力的营生。”锦初道,“二来,开物成务,这门营生须是广大百姓需要,且能将师傅所授推陈出新的。”
大晋连翻大疫,朝廷束手无策,制药之术的革新是众望所归、也是人心所向,连萧仁也不得不钦佩锦初的勇气和眼光。
他当然也留心到,锦初话语之中已将他一同拖下了水。
“为师明白了。”萧仁点了点头道,“你希望师傅为你做什么?”
锦初叹了口气,似下定决心道,“学生希望您能帮我申请药馆的资质。”
萧仁喝了口茶,目光落到锦初身上,笑了笑,“想开药馆倒也不难,医师的资格,你早已考过了。依照晋律,若你能医治好十名病人,太医院便可准许你开馆执业。”
萧仁说得明白,锦初心头大跳,脱口而道,“我可以。”
萧仁道,“你想不想听为师讲个故事?”
锦初心里疑惑,木然点头。
“这个茶馆,你以前有没有来过此处喝茶?”
锦初点头。
“你猜为师有没有来过此地喝茶?”
锦初摇头。
以她对萧仁的了解,他绝少会来这些市井之所。
萧仁道,“为师的确是第一次来。”
又道,“可是来过也好,没来过也好,你我都可以没有分别得在此喝茶。”
锦初见他讲到此处,不再说下去,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萧仁笑道,“故事已经讲完了。”
“师傅……”锦初一向最怕萧仁跟她打禅机,她瞬间抬起清澈的眼眸,“您这个故事,是不是在表达支持我的想法?”
“我来时以为你会要为师帮忙救出令尊。”萧仁琥珀色的眼珠一错不错看着锦初。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岂能为难师傅?”锦初嘿嘿笑了一笑,“待学生能自立门户了,何愁不能解父亲之难?”
萧仁执住锦初的手腕,展身站了起来,将她拉到窗前,手指刺目闪电和猩红天幕,声音郑重铿锵,“微微,你能这样自立,为师深感欣慰。“
“以你的聪慧,开药馆未必是难事,但为医却并非易事。“
“你看看外头,多么混乱不堪。世道飘摇,人命如草芥,医之为道大矣,医之为任重矣。“
“这一件事,为师亦没有答案。”
他负手,看向雨雾,那里亦有他追寻半生不得解的苍茫。
“想来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为自己而做,总能无怨无悔。“
“但如果是为别人而做,你能否一直保有初心?”
锦初注视着滂沱的大雨,大滴大滴的雨点坠入地面,打成雨花。
她想要留下些什么,她还没有想好。
她只是隐隐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以及不想要做什么。
前程未知,但她心中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怀疑。
相反,她有些跃跃欲试。
缓了好半晌,她将袖口拿出药包,低声道,“师傅,这是学生用透骨草为您制的草药包,下雨天您正好可用。药馆开在城南,师傅下值之时,可否来帮忙学生义诊?”
大晋向来有义诊之制,令医师和药馆可以相互成就,也方便周济穷人百姓。
萧仁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平静而又坚定的目光,是萧飒的雨幕也掩不住的光芒。
他倾身接过药包,轻轻舒了口气,“自然可以。药馆之事,为师知晓了。药商那里,我自会替你出面。太医院那里,我也会帮你料理。”
他是她的师傅,自然知道她身为女子,一直有男儿般的胆气与抱负。而他唯一能做的,是在自己有生之年助她实现心愿。
锦初感激一笑,“多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