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政府前两年从老峰村买下一大块土地,打算建一个江城大学新校区,与此同时还会规划出一片区域作为商用房和购物中心。
“现在流行购物居住一体化模式,江城老市区街道狭窄,往外扩展是迟早的事情。你现在不要瞧不上老峰村,等大学城建好了,那就是下一个江城市中心。”陆昌勇语气笃定,说话间不忘点了根烟。
“住家么,总归是老城区方便。”薛文倩思想保守,作为三代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打心眼觉得只有核心区域才配叫江城。老峰村离市区车程一个多小时呢
“小薛啊,想法要改改了。”陆昌勇嘬着烟,吞云吐雾的。
薛文倩没琢磨出别的,纯当闲聊:“我们就算知道这些信息也没用啊,总不能举家搬迁到乡下去。”
陆昌勇扬起眉:“黎想和我们家陆安屿同级,再过五年也要上大学了吧?大学新区一旦建成,孩子们总归要离家的。”
“嗯可是孩子的事,谁知道呢?万一要去外地。”
“去外地做什么,江城多好,靠山沿江,有好几个大码头,发展前景广阔。江城大学又是个211。够了,我对孩子要求不高。”
薛文倩每天忙生意,还没空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今日被一提醒,不禁跟着盘算起来:“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
“是啊,多留意动向,趁早为孩子备套房子。大学四年挤寝室多遭罪,出来住还方便照顾些。”
“等大学城建好,地铁和其他配套设施肯定也跟上了。不算之后的租金,光房价涨幅就能回本。你看看从千禧年到现在,才六年时间,单江城房价就涨多少了?翻三倍都不止了吧!”
陆昌勇是生意人,天南海北的闯,成日和政府机关、开发商打交道,眼光毒辣。他看好的地段不会差到哪里去。
薛文倩心念一动,“行啊,我回去和黎康明商量商量。”
“有消息通知你,你这店铺是公家的吧,租金不便宜。赶紧给自己囤几套房子养老,不然过几年房价高的你更买不起。”
薛文倩爽朗一笑,她自问没多大的野心,奋斗到今时今日,总算从温饱跨越到小康,却还想为黎想再多准备点什么。
没多久,关于大学城的风声在江城刮了起来,一波接一波,越来越盛。
凭借陆昌勇的关系,薛文倩成功拿下附近小区一套三居室,120平,坐北朝南向,还是电梯房。她美滋滋的,等拿了钥匙又花了一年时间精心装修了房子,压根没舍得出租。没想到黎想最后来了一句:“我要住寝室,和室友们玩。”
薛文倩有点不爽,却没说什么。黎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连袜子都不会洗,过过集体生活也是好事。她前脚刚做好心理准备,打算找时间购置一批便宜点的家具置换,再挂到中介租出去。没想到黎想很快又反悔了,说学校澡堂太吓人,床板也硬,想搬出去住。
“你确定?大一下学期就出来住,辅导员能同意吗?”
“我办走读呀。”黎想在电话那头满不在乎,“本来就是本地生。”
“你不是和室友们闹不开心了吧?”
“怎么会?周末还打算带她们去店里吃饭呢。来一份大份水煮鱼啊,多加点年糕和娃娃菜。”
“那就好。”薛文倩放下心,“陆安屿来么?他爱吃店里的桂花年糕。”
黎想在那头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我管他做什么,挂了。”
薛文倩话说到一半,憋得慌,又回拨一通:“什么时候搬?周末我请个人帮你搬东西,外加打扫卫生吧。”
黎想顿了顿:“不用浪费钱了,我自己来。本来也没多少东西,慢慢搬就行。”
黎想搬出寝室之后,每到周末依然雷打不动回家,还时常去店里报道:守吧台、点单、记账。她那会不懂事,脾气不太好,遇见难缠的客户总忍不住甩脸色,有好几次发作时正好撞见陆昌勇吃饭,原本气势汹汹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蔫了。
薛文倩每每见到不忘打趣:“怎么长大了反而还怕陆叔叔了呢?”
陆昌勇挑挑眉,抚着下巴上的胡须:“黎想,叔叔有这么吓人吗?”
黎想不敢作声,心虚得不行。
陆安屿躲在陆昌勇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对她做了个鬼脸,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混蛋极了。
恕我无力转圜
等黎想彻底收拾好行李、腾空房子,已经是三周之后的事情了。
她并没做到断舍离,依然打包了两箱子「垃圾」打算寄回家。顺丰小哥上门时面露难色,不肯接单,最后架不住黎想的软磨硬泡,硬着头皮开始称重量。
“邮费135,次日达。”小哥莫名重重叹了口气:“在申城混不下去了吧,回老家?”
黎想踟躇几秒,捕捉到小哥眼神里的同情:“嗯。”
很多时候,对于黎想来说,换一个新环境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她很懒,一旦住下来就不愿轻易折腾,也很容易对一个地方产生情感上的连接。此刻她站在昏暗的客厅中央,打量着屋子的角角落落,感慨万千。
刚毕业那会,她寄宿在沈确家,一下班就坐在中介小哥的电瓶车后面看房子。她秉承「通勤时间短」、「独居」、「吃饭逛街方便」等一系列高要求,成功锁定现在的屋子,将那会三分之二的工资都上供给了房东,无怨无悔。
搬进来的头几个月,每到周末她就拉着沈确跑宜家,买了很多中看不中用的小家具,再比对图纸一一安装。她还去小区门口的裁缝店,定制了卧室窗帘、餐桌布;甚至干起了粉刷匠的活:给那些边缘磨损严重、掉漆的老家具全都重新刷了个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