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因为新君的不配合而乱成一团的时候,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御道上,却有一辆四驾的马车在飞快地奔驰着,扬起一路尘土。
“爷,咱们隔了这么久才来,娘娘不会生气了吧?”小豆子迟疑着看向自家满面笑容的主子,有些煞风景地问。
沫儿幸灾乐祸地笑道:“生气才好呢!咱们难得看见爷吃瘪,这一次希望娘娘好好让咱们开开眼!”
祁诺清自丛离开宫门之后,就一直没有藏住过笑容,此时见两个奴才没大没小地说笑,他也不生气,只微笑着道:“只要你们两个不吃里扒外,我应当吃不了太大的瘪!”
“那也不一定,要看你惹的是谁!我们主子,难道是可以随便惹的吗?”沫儿的立场一直是很明确的。
祁诺清知道这丫头早已经被她的主子宠得无法无天了,当下也不跟她计较,只管反复催着车夫,恨不能给拉车的马都插上双翅才好。
这一日终于到了韩城的地界,祁诺清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忐忑,竟不进城,反在路边停了马车,叫小豆子一个人进城去探听消息。
其实韩城之中的消息,哪一件不在他掌握之中?他身为君王时,哪一日没有韩城的消息送到他的案头去?小豆子接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命令,也只好在肚子里暗笑罢了。
祁诺清也知道自己太过没出息了些,可是毕竟分开了那样久,如今忽然前来相见,他实在生怕有半点准备不到,生怕有一分让她觉得不痛快!
想到日内便能与她相见,祁诺清便觉得坐立难安,在小豆子刚刚下车没多久的时候,他立刻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这样安排呢?小豆子这一来一回,岂不是又要多耽搁至少半天的时光?
正这样想时,忽听脚步声响,小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这奴才,今儿倒是乖觉!连他也知道他主子迫不及待,所以半道上折返回来了吗?
祁诺清正犹豫要不要装模作样地斥责几句,假装自己并不着急的时候,却见小豆子扶着车辕,半晌不发一言,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古怪,竟似是十分悲痛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沫儿也已看出不对,忙问:“怎的这会儿就回来了?被人打了?”
小豆子吭哧了半天,忽然哭道:“小的还没进城,便听到外面的百姓传说,前朝九公主日前重病不治,已经……已经仙去了!”
“胡说八道!”沫儿猛地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身在车中,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顶上,疼得她泪眼汪汪,早忘了责骂小豆子。
相比之下,祁诺清的反应却平静了很多。他淡然起身下车,看向前方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小豆子擦了擦眼睛,抽泣道:“小的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时候,听到两个人在议论,小的心里还不信,又找了几个人问了一遍,凡是这几日进过韩城的,无一不是一口咬定,小的还是不放心,又往城内看了看,只见城中家家户户悬挂白幡,显然是……”
若非有重要人物去世,如何会家家户户悬挂白幡?小豆子的话虽然没说完,却也不必再说了。
沫儿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怒道:“你这个奴才一向靠不住,谁知道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消息回来了?我偏不信你!咱们进城看看去!”
祁诺清微笑点头,平静地坐回了车中。沫儿很想狠狠地骂他一顿,虽然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强自忍下,但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却是半点都没有掩饰。
韩城算不上什么重镇,所以进城并不难,但这个时候,祁诺清宁可进城麻烦一些,宁可城门口的士兵多刁难片刻!
他急切地想进城去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却又巴不得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他永远都听不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果如小豆子所说,城中家家户户悬挂白幡,百姓们行色匆匆,看上去颇为繁华,但人人脸上都是一片木然,虽无人穿重孝,却也不见有人穿红着绿。沫儿掀开车帘看了看,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件桃红的衫子十分碍眼,一时却不知该不该换下。
城中最大的天香酒楼门前繁华如昔,沫儿听到里面一片喧闹,心中稍定,跟小豆子交换一个眼色之后,二人一左一右搀着祁诺清下了马车。
店伴一见来了贵客,慌忙出迎。沫儿正想赞一句,抬眼却看见酒楼的牌匾旁边挂了一朵不大的白绸花,心中顿时一沉。
那店伴注意到她的脸色,慌忙打躬道:“贵客别见怪,咱们城中如今家家都带孝,倒也没什么不吉利的。您老若是来致哀的,饮食住宿都无需会钞,里面请呐您!”
沫儿终于忍不住,就站在门口问道:“我们是外面来的,竟不知城中是哪位高贤仙去了?”
那店伴垂下了头,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几位既来了韩城,当知前昭徳朝的王子皇孙们在此城居住了?”
小豆子忙道:“这倒是知道的。”
那店伴叹道:“那便是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是改朝换代了,但那些贵人们,便是落难至今,在百姓们眼中也还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你只说是谁去世了,别的不必多说!”小豆子心里发急,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扔到店伴怀中,急道。
那店伴喜出望外,忙将三人让到楼上,口中不住地陪笑道:“是是是,小人拣要紧的说——前两日那些贵人们住的地方忽然挂出了白幡,大伙儿一打听,才知道有一个人称为‘九小姐’的女子故去了。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说,连前朝的郡王亲贵们都称之为‘九小姐’,那女子十有八九是前朝的公主,只不方便张扬身份罢了!这两日连城主府都挂出了白幡,众人心中就更加有数了……”
“那也未必!”沫儿狠狠地甩了甩手,厉声喝道。
那店伴被她闹得莫名其妙,只得打躬道:“是是是,都是小的不会说话,此事原也确实未必,只是民间讹传罢了!客官要吃点什么?”
祁诺清始终未曾落座,闻言沉吟片刻,忽然起身:“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去城主府……不,去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