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诺清最终并没有去夜家。
将前朝宗室安排到韩城中来的时候，他并未忘记防范前朝死灰复燃，所以在韩城安排下了众多的探子和暗卫，而就在他刚刚进城不久，便接到了探子送过来的急报：
夜家宅中，人去楼空，仅有几个在二门之外伺候的粗使下人在看守院子，对主人的去向一无所知。前朝宗室之中所有人众，俱是不知所踪。
至于那丧事，探子却未能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此时的祁诺清只知道，夜家的宅门之外确实挂起了白灯白幡，但院内并未设灵堂。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祁诺清重重地拍在桌上，敲得杯盘叮当乱响，接着却又在沫儿等人惊恐的目光之中，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那个笨女人，同样的招数，她还打算用多少次？
假死？骗过他一次、骗过他两次，难道还能再骗第三次吗？
这一次，她便是躲到天边去，他也非亲手把她揪出来狠很地教训一番不可！
小豆子知他心意，忙召集起韩城之中所有的探子，要他们细细打听前朝宗室之人的去向。
本以为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谁知连着几天过去，竟是一无所获。
前朝宗室所有的人，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在了这座城中。
等了一些日子之后，祁诺清终于也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变成如今这样忧心忡忡。
昔日那样多的艰难都已经熬过来了，为何偏偏在他以为已经云开日出的时候，又出现了这样的波折？难道那个女人就那样决绝，连半分机会也不愿意再给他吗？
小豆子知道自己不该在主子望着窗外发愁的时候过来打扰，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还要这样无望地等待多久，只得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站在一旁犹豫该不该开口。
“有消息吗？”祁诺清发觉了他的到来，神色却并未有什么波动，显然是连日以来的重重失望，已经让他不敢再轻易抱什么希望了。
小豆子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忙鼓足勇气道：“我们几乎将这城中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城中的每一个人也都问过了，确实是无人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下去吗？”
祁诺清似乎有些动容，但仅仅是片刻过后，他便又摇头苦笑道：“若不等下去……我们又能去哪儿？”
“回京……”
小豆子刚刚吐出这两个字，立刻便知道不妥，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如今再回京，以什么身份回去？
前两日京中已经传来涵王即位的消息，虽然兄弟二人一向亲密，但在那个位置的面前，“亲情”这种东西，一定靠得住吗？
便算是靠得住好了，可是天下大事，岂能当做儿戏？他既然已经留诏说过永不再回去，又岂能转眼之间便食言而肥？
小豆子想到的事，祁诺清自然也想得到。他前些日子一团欢喜地从京中出来的时候，自然是万万不会想到，想见的人见不到，他自己却转眼之间从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游子！
沫儿见他主仆二人相对发愣，只得插言道：“这样等下去总不是办法，娘娘既然怕咱们找到，当然是不会再回韩城来了！可是她不回来，难道咱们便不会去找吗？”
“对，咱们便去找！”小豆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忙忙地附和道。
虽然他或许并没有听清沫儿说的是什么，但既然是个办法，就总比在原地痴等的好，如今已经是一筹莫展，他们总该找点事情做不是吗？
祁诺清看到两个奴才希冀的目光，沉吟了一下，也只得点头认可。
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女人说过，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是无拘无束地云游天下。如今，她或许已经在某处名山胜景之中流连吧？
既然她喜欢，他就陪她流连山水如何？虽然也许很久很久才会遇到，也许今生就此错过……
但是至少，他可以用他的方式，陪她看遍这世间的美景，陪她远离尘世喧嚣、远离这天下的是是非非。
也许她会忘记他，也许他只能独自承受相思之苦，但这也没什么不对，他从前所有的冷待、欺骗、利用……难道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祁诺清并没有看到，他们的马车离开之后没多久，客栈的掌柜便鬼鬼祟祟地出了院门，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敲开一扇十分不起眼的木门，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你又鬼鬼祟祟地跑来做什么？你来得太勤，岂不惹人疑心？”一个女子一边抱怨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虽是荆钗布裙，却依然难掩温婉清丽的气质，竟然便是夜寒烟一直相依为命的姐妹小雅。
那掌柜嘿嘿一笑道：“小人也是怕九小姐着急，所以才急着过来的嘛！”
“外面怎么样了？”夜寒烟的声音在房中平静地问道。
那掌柜忙正色肃立道：“那主仆三人已经离开了，小人听他们的意思，应该不会再回来，咱们这边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夜寒烟长吁了一口气，心中顿觉放下了一块大石，但在庆幸之余，却又有几分莫名的惆怅。
还有什么不足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个人似乎不该这样轻易地被骗过去而已。
也许……是她自己不希望那人轻易被瞒过？
夜寒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却也并没有打算深究。
无论如何，他已经离开了，想必他的那些探子和暗卫之类也会陆续撤走吧？从此之后，前朝宗室之人，终于不必再日日提心吊胆地过活了。
谁会希望自己的头顶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呢？韩城虽然繁华，可是在祁诺清的暗卫监视下，那些宗室之人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何况还有个一心想着逃离的她……
如今总算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从今以后寄情山水，再不问世事，未尝不是她和她仅剩的亲人们最好的结局吧？
至于……他，也许这一段时间他会有些遗憾，但他何尝对一个女子真正挂怀过？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忘却的……
这样也好，既然在一起的时候总要经历种种磨难，最好的结局便只能是相忘于江湖，他会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