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扯了条凳子坐了下来,拄着下巴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我说,“你难受吗?需要我帮你把冰丝暂时解开吗?”
不需要。
我难受的是心,你解开冰丝也没有用的。
我的全无反应,令她觉得有些苦恼,她面孔绝美,眼神清澈,稍稍歪了歪脑袋将我打量了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小夜喜欢你,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啊……可,可我这九年来,日日都是靠着要再见到他、要嫁给他这个信念支撑着过活,我,我不可能把他让给你的啊!”
我连眼睛都要睁不动了,哪里还有力气同她争辩什么?
我的无言以对,令她的话越说越多,且越说就越发的深刻。
她说,“嘛,他喜欢你这件事,我其实是并不介意的。九年不见,我已经变得更漂亮,也更坚强,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供观看的贵族女娃娃了。我能帮他坐稳江山,能为他出力好多,我变得有用了不是吗?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
我没反应,我宛若死人,一点儿都不影响她自顾自地说任何话。
她说,“君凰妹妹啊,你,你也不要难过,你很好是没错啦,可……可你继续喜欢阿祐不好吗?小夜他是我的啊!”
听到这里,我的身子很冷很冷,心底也越来越冷了,果不其然,紧接着,她用天真懵懂的语气,径直就为我叛了死刑。
她说,“你把小夜还给我,我会劝阿祐喜欢你的!你不是喜欢他整整八年了吗?这样多好,我们就都幸福了!”
说这些话时,我不知该说她是毫无城府,还是心机太深了,她的语气很诚恳,也很直接,心底怎么想就径直说出来了似的。
她坦率得令我无力极了。
——她爱连夜,显然很爱,也许比我对他的感情还要多。
面对这样的女人,我恨不起来,只是觉得太无力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卿安说,我没得选的。既然没得选,你又何必要再来往我伤口上戳?
顾欢,你未免也太欺负我了……
我闭上了眼,嘴唇乌青,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顾欢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疲倦,想说什么,可又怕打扰到我休息似的,她默了片刻起身便走了。
临走之前,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感情都是很自私的。”
她的语气执拗,坚决,带着一股绝无转圜余地的不顾一切。
你看,她从来都不是真的要同我商量的。
当晚子时,我再度被冰丝剧烈折磨,这是第二日,到了三日之期,我怕是就要被彻底摧残死了。
浑身冰凉,全无感觉,唯有胸口被种了冰蚕的地方,滚烫滚烫,像是着了一把熊熊烈火。
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像是用一把利刃生生将人给从中撕裂,我想哭,可哭不出来,我想死,我是真的恨不得有人来给我一刀,结束这漫长而又凌迟的煎熬……
那一刀很快就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我已是气若游丝,连呼吸都觉得难以为继了,密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顾欢再一次来了。
这一次,她带来了连夜。
——她命人将重伤昏迷的连夜带到囚禁我的密室里面,当着我的面儿,将绝情散喂进了连夜的嘴巴。
嫣红的药水沿着连夜苍白的唇畔淋漓滑下,更多的那一部分,却是顺着他的喉管,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和每一条血管……
我发不出声,动弹不得,就那么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
顾欢一手揽着连夜的身子,一边朝我抱歉地说,“你也不要怪我无情……呐,小夜是一定要忘记你的啊,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你也死心罢了……”
我早已呆滞,听不清她说什么。
她咬咬唇,抬起眼,一脸真诚地望着我,“你放心,我顾欢说到做到,我,我一定会帮你夺回皇位的!”
我已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了,我努力将双眼瞪大,却依旧视线朦胧,我想看一看连夜,我想看一看他,可我绝望地发现,他本来就模糊不清的俊脸,居然渐渐地更加朦胧了。
我闭了闭眼,只觉喉咙一甜,两日来彻底丧失了知觉的身子竟然颤了一颤,乌青僵硬的嘴唇霍然开启,“哇”的一声便呕出了一口鲜血。
那一刻,我的脑中竟然一派空白,什么都不再想了。
胸口很热,很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凭空挖掉了似的,变成了地面上那滩殷红的血。
顾欢看着我,她紧紧地搂着昏迷不醒的连夜,看着我。
她的眉眼间是何神色,我早已看不清了,我撩了撩眼皮,太沉,又撑了撑,却没有掀开,而是径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失去意识之前的千分之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划过了一句话:顾欢,谢谢。
谢谢你如此作践于我。
等我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我回了自己在君国的那处府邸,卿安坐在我的床边,正用小勺为我灌药,见到我的喉头缓缓动了一动,他修长优雅的手掌顿时就僵住了。
我睁开眼,看到他满目欢欣之色。
可是渐渐的,他的神色,由欢欣惊喜,变成了茫然惊诧,他几乎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我。
我也回看着他。——我不懂他为何如此夸张,我只是朝他笑了一下罢了。
我的那个笑容,也许诡异,也许可怕,令卿安几乎整整一日都是恍着神儿的。他时不时会用忐忑不安的眼神偷偷打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