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许多惊讶与刀剑出鞘的声音,身后也有动静,但是黑暗中突然寒光点点,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支利剑对准了院子里的人。
黄兄身上的明黄仍是刺目非常,我竟不能直视他,双目刺痛,只好垂下眼,轻轻地道:“皇兄,我回来了,如果你想留下欧文,那么就请你让他们走吧。”皇帝一抬手,那些暗处的寒光顿时隐没,他仍是笑着的,微微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我,又嫌那兜帽碍事那样,伸出手指来,将它轻轻地往后拨去。就在这一瞬间,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吐字,声音里带着坚决,“皇兄,你一定知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平安了,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用你无法阻止的办法让自己死掉,如果你还想看到我活着,请你,让他们离去。”
我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他回答,转过身去,双膝落地,伏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向文德磕了三个头,“徒儿不孝,不能再服侍师傅左右,今后无论徒儿身在何方,hia请师父能够常报平安,徒儿才好活的安心。”说完起身,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上了皇帝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两侧自然有人伺候着,车门一合转眼将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头。我听见许多声音,最后却归于安静,车门一开,一片明黄落在我的眼前,是我皇兄,就在我面前坐了。
4
马车一动,伴着四周整齐的脚步声缓缓向前,车里有浓郁的龙涎香气,久违的皇家的味道。
皇凡伸手过来,慢慢地拈起垂在身前的一撮头发,白色的头发在车顶镶嵌的夜明珠的光线下闪着微妙的银光,怎样都没有真实感。
他拈这头发,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放开时居然一笑,低声道:“这些江湖人,原不该让他们走的。”
都过了这么久,我居然还不能直视他,只好垂着眼说话:“这不关他们的事。”
皇凡摇摇头,又道:“多叫朕心疼,”
我就是一晃,几乎要呕吐了。
即使他是我的亲兄,我都压抑不住那来势汹汹的恐惧与厌恶。
幸好皇兄已经转过头去,并未再看着我。
拓关城并不算太大,马车前呼后涌地走了不多久便停了下了。有人上前打开车门,皇凡转过身,动作温柔地替我将兜帽盖上,又来牵我的手。
“我们走吧。”
我本能地一退。他看我一眼,也不恼,只道:“与找到你相比,天下还有什么人是难找的呢?我可以放他们走,也可以随时寻他们回来,或者索性解决了胆敢私藏公主的庆城山,岂不是更加天下太平?平安,你说是不是?”说完对我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来连绵起伏的万岁声,铁甲跪地的声音如同雷鸣,只有我蜷缩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皇凡御驾亲征,带来数万大军,就在拓关城外驻下,墨军攻城失败,又伤了他们的年轻的皇帝,士气大灭,足足退出数十里外重新扎营,短时间内再无进攻的可能。
皇凡带着我住进了拓关城的将军府衙。此地为边关要塞,常年有将军驻守,府邸虽不豪华,但也屋舍整齐。我被安排在一间大屋中,皇帝亲征,虽然是来打仗的,但还是带着许多宫女太监,当晚便有宫女来服侍我更衣梳头,还是宫里的老人,服侍过当年的我,看到我一头白发,人人一脸惊骇。有个宫女就哭了,“公主才十七啊,这些年流落在外,究竟受了些什么苦?头发都白了。“
我嫌他们聒噪,索性闭上眼不说话,到后来总算一切停当,我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身上已是那就暌违数年的斑斓凤袍,只是头发没有人敢动,灯光下一片银瀑。
我累得睁不开眼,只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一个人摸到床上,漫长的一天之后,躺下就像是浑身散了的骨架。
门外忽然有刚退出去的宫女的声音,“你是何人,竟敢……”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变没了声音,然后门轻轻一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飘身落在床边,低头看我。
那人穿一身灰色罩袍,带着长而宽的兜帽,几乎将他整张脸都覆盖在阴影之下,而那张黑暗中的脸色,竟然是一片空白。
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陷在了一个噩梦里。但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有着过度惊讶后的茫然。
“乘风,你在这里。”
“你眼花了,她是公主平安。”又有人走进来,声音带着笑。
我转过头去,看到我的皇凡,身边没有带着任何一个人。夜了,他换了一身便袍,没有了刺目的明黄,面目就清晰了许多。
我再去看那人,终于在灯光中看清他脸上的那片空白,原本是戴了一副没有五官的面具。
那人收敛情绪极快,再看我时,面具上唯一能够看到的一双眼早已波澜不兴,又手指一动,细嫩的破空声出来,竟是凌空点了我的穴道。
我流落江湖数年,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没见识的公主,但终于完全不借助任何东西凌空点穴的功夫一向只是个传说,从未见人真正用过,而此人竟然如此随意地就使了出来,顿时让我惊骇。
更让我惊骇的是,他竟然对着我的脸叫出“乘风”。
我记得这个名字,这是莫离曾提起过的,圣火教的前任祭司的名字,是丹桂口中的大人,是那个十六年前曾被关在兰家庄地底,并用自己的血画出一墙摄魂花的人!
为什么他与丹桂都将我错认为乘风?我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而立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