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的壁画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画中人物的眼睛似乎在暗处窥视,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一阵冷风无声无息地吹过,烛火猛地摇晃了几下,使得周围壁画的影子如鬼魅般扭曲。
我凑近仔细一看,有几分意外地地发现那竟是我少时的画作,教人临摹了雕上去的,还有几个是真迹,母妃竟还留着。
小六子在我前面带路,脚步显得有些虚浮,身躯仍在不停地颤抖,仿佛一股不可见的寒风正在穿透他的骨髓,不过走起路来倒是轻车熟路。
走廊中的灯笼投下长长的影子,在壁画间反射,带出一种说不出的绸缪,糅着身影交错,模糊了许多边界。
“陛下,”小六子的声音在我身后低低出声,“到了。”
母妃在殿内,面前仍是佛,她依旧跪在佛像前,蒲团上的身姿端庄而虔诚,室内被精心培育的花卉装点,飘散着淡雅的花香,与外面阴暗的长廊天差地别。
“母妃。”
她没有立刻回应,亦没有看我,小六子默默地退了出去,门扉轻轻合上。
过了片刻,母妃的声音才响起,不带一丝波动:“你总不愿唤我母后,怎么,我当不得么?”
我轻叹一声,坐在她的身旁,蒲团传来的丝丝凉意。我为佛祖上了炷香,微微合掌,心中默念。
然后,我才回答:“母妃自然当得。”
殿内没关窗,不知哪儿来的的风渐渐强烈起来,灯笼摇摆不定,映照在母妃和佛像上,影子随之舞动。
室内的花卉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间散发出的香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充斥大殿。
“你父皇驾崩之后,我便在那皇陵之中,以花为伴,以佛为依。”母妃的声音悠悠,“你可知我心中所求?”
“皇儿不知。”
母妃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直视我的眼底,“我所求者,是解脱。”
我蓦然一笑,没有说话。
母妃又转向佛像,十分不敬重地伸出染满朱蔻的指甲,直指佛像,眼神似乎透过烟雾与佛对视,笑道:“我本以为佛家可助我,结果啊,珏儿,你不知,佛骗得我好苦。”
我跪在蒲团上,看着从香炉中升腾的烟气,虚无缥缈间听着她说话。
“可解脱不易,珏儿。”母妃声音痴痴,如远古的梵音在幕下回响,“人生在世,如梦幻泡影,唯有我所求,连泡影都不见。”
我凝视着母妃的侧脸,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却似乎未能带走她眼中的哪怕一点点的野心。
我缓缓开口:“父皇也是泡影。”
她微微一笑,容色里包含了无尽的哀凉:“佛曰: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万物本无差异,执于形相,方为迷惑。珏儿,从前我从未看清过,如今看清了些许,却又什么都没了。”
外面风声渐强,母妃继续道:“汴京皇城巍峨,难怪他执迷不悟。”
“可父皇死了,母妃若是还用他为非作歹,便是与我过不去。”我声音中带着无奈,几分挣扎。
“为非作歹?哈哈哈哈”母妃突然扬声笑了,藏透着无尽的苦涩与讽刺,“‘为非作歹”
她慢慢站起身,目光转向那尊宁静的佛像,似乎在寻求一种更深的慰藉:“‘皇儿,母妃也不想,兴许你父皇该让我殉葬。’”
她话中露出深深无力感,似乎真的有悔:“我险些就杀了你的将军,你的心上人,还有你的皇妹,你的一切。”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就差那么一点”
“护御司与父皇的影卫比起来,母妃认为如何?”
她颓然地席地而坐,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倦:“还能如何,人都死光了,还能如何。”
“他们被父皇留在母妃身边,本是为了护佑,保母妃安乐,可除却薛窦滢,先德妃谷霓思、先淑妃郁书云,还有先娴妃陈灵、乃至先皇后班华,都死了,或是暴毙,或是染疾,甚至有溺水的。这些年来,我隐忍不发,想看看母妃还能做到哪步。”我淡淡的陈述。
“我不该对晏修下手,”她叹息,“至少该晚几年。”
“朝阳对母妃很亲近,你杀了她的母妃,可曾有愧过。”我问。
室外的风停了。佛像前,燃尽的香烬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母妃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那段尘封的往昔。
“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从未觉得她们该活着。”
“那就这样吧,母妃。”我站起身,背对着她,“父皇留给你的影卫,我都让晏修杀了,那九莲纹章,我吩咐人给母妃送了来。”
“当然,”我转身笑了,“还有最后一个。小六子便留给母妃。”
母妃拂袖,继续在佛像前长跪。
“还得谢谢他那夜掉了纹章。”我朗声,留下这么一句,见母妃震惊回望的眉眼,方才满意,抬步走了。
塞外,徐建元的大军已埋伏多时,赫胥嬴早已一人一骑回了北狄,加上事先联络的邻国援军,内外夹击,北狄王的大军溃不成军。
一夜之间赫胥雄败走,赫胥嬴称王,百废待兴,自此北狄再无力南侵。
【番外】有子景铄
常有人问我兄长如何。
“那日风雨欲来,王府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皆是贺庆的嘉宾。哥哥那时太小,只知道最后会被独自留在冰冷的厢房,听着窗外的风声呼啸,有些刺耳。”
“哥哥为何会在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