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欣悦挨了一通揍,虽然达不到鼻青脸肿的程度,但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左手也佝偻着。
梁桥稍微碰他一下,他立刻爆发杀猪般的惨叫。
“师父啊,我尽力了。”
实在没办法,梁桥只好走出了茅屋的门,四处求助。
道观里人人都在忙碌,甚至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个个面色惶然。
梁桥亲眼看着一个弟子抱着两个木桶出现在厨房附近,从后门走到前门,穿过用餐的大厅,又跑去前门。
“小兄弟,你是在做什么?”
那小伙子直愣愣地抬头,却没看梁桥,不知道在看哪里,在原地停留了一小会儿,又迈开步子,仍旧沿着他的路线转圈圈。
直到厨房大师傅用一柄马勺将他怼在墙角,把他怀里的木桶抢下来,丢出去。
“你怎么做事的?”
敢情这小伙子抱着的两个木桶,里边装的是满满的火油!
大师傅不依不饶,找来了这小子的上司。那是一位年纪很轻的道长,被大师傅连吼带喊吓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梁桥从旁听着,原来这位道长是刚刚学成出师,今年刚有资格收徒。这冒冒失失的小伙子就是道长授业生涯中的第一位弟子,也是唯一一位弟子,是独苗苗。
可是师父的地位也就那样,弟子更是要矮一层了。
最近普云道长的身价水涨船高,他的弟子们个个扬眉吐气,在道观里差不多是横着走。更何况,他们有镇守峨眉山,捉捕夜星子的重任在身,随便点谁的名字安排差事,弟子们哪有不从的?
师徒二人挨了一顿训斥,赔礼又道歉,出了厨房的门,相视一笑,肩膀揽着肩膀,好哥俩似的一溜烟跑走了。
还没走出多远,大师傅又追了出来。
“油桶不要了吗油桶!”
这次师父没回来,还是那个小伙子。
梁桥生怕他和大师傅又起口角,轻咳几声站了出来。
果然,他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师傅的注意力。
“你还敢露面啊?啊?”
梁桥讪笑:“老天给了我两条腿,我总要出来走走。现在是用人之际,我整日闲着,心里也过意不去。我是好意,大叔别错怪了我。”
这大师傅本来被许诺重金,偷偷把彩九这个卧底安排进道观。彩九的身份被发现,大师傅立刻连带着遭殃。要不是如今道观乱作一团,说不定他早就被勒令卷包袱走人了。
即便现在还能掌管着厨房,但这场乱子终究会过去的。到那时,来一场清算,他依然还是得滚蛋。
更何况,许诺他的钱根本没拿到。
再看见梁桥,大师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看他是个文弱书生样,几乎要举起马勺给他脑袋上敲两个窟窿出来。
梁桥故意跟大师傅斗嘴,一只手放在背后,频频给那小伙子打手势,意思叫他快跑。
小伙子真个是脑子有点问题的,跑是跑了,不过顺着厨房外的坡道跑上去,把两桶火油放下,又颠颠地跑下来,一把拉住梁桥的手,转身就跑!
梁桥卧病许久,身体各个地方如同被锈死了一般,跑起来同手同脚,还总往一边歪斜。
小伙子一直拽着他跑到上坡。他俩一人抱起一桶火油,立刻钻入旁边小路,七拐八拐,一直跑到僻静的碑林深处才停下。
这么一阵狂奔,梁桥身上出了一层热汗,脸上冒火,直想解扣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没了,只剩大口喘气这一个本能了。
“子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小伙子“噗嗤”一下乐出来。
“你瞎说,夫子才没说过这种话。倒是老师父说过,君子有三戒:少时戒色;壮时戒斗;老时戒得。”
这小伙子骨架并不大,人也很瘦,面容十分朴实,双颊皴红起皮,双手冻得如同十根水萝卜。他虽然身穿着道袍,可是没有束发,主要原因是他的头发太短了,只用一根白布条在脑后扎了个揪揪,断面整齐,像是被一刀削断。
梁桥一边喘气,一边从头到脚打量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田,叫个田小苗。”
火油散发着危险的气味,梁桥抱着的那一只盖子松动了,他拧开来看了看,里面装了多半桶,还有一条棉线浸泡其中。
“这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梁桥一阵无语。
田小苗木讷的双眼在眼眶里滚了滚,只知道摇头,一句正经话也问不出来。
问他抱着火油做什么,他说人家安排给他,他就做。问他要去哪里,他也忘了。问他是谁安排的,他倒还记得,是普云道人的一个弟子。具体是哪一位弟子,他根本说不上来。
不过,他倒是把他自己的情况说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