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了一通,小六子也只能搭拉着脑袋过去套了车。看他左膊挽起,用布条粗粗绑了绷带,显是刚才是伤了胳膊的。李玉娘看看小六子还很年轻的面容,不禁有些感慨:“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年纪轻轻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小六子已经翻着眼皮看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哼道:“年纪轻轻?娘子还是把这话用在自己身上的好。”
被他一噎,李玉娘脸上一热,呶呶嘴,倒不好说话了。虽然已经为人母,可这具身体从外面上看却还不满十六岁。相比之下,已经十八、九岁的小六子的确是可以这样训她。
大概是被吓到了,姜淑云一路上都迷迷糊糊地几欲睡去,就是小英也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玉娘索性探出了头和驾车的小六子闲聊套话。
等她微笑着对曾经读过几年乡学,曾经自名陈宽却一直被熟人按照市井习俗唤作陈六的小六子问清那花豹子的底细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就说江南一带民生富足,应该不至于出现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嘛!果然,这花豹子是个没有固定活动场所的江洋大盗,想来这会和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概也不会来打击抱负的吧!
心里虽然想得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嘴上也便隐约流露出这个意思。
“嗯,倒是没听说花豹子还犯过采花案。”
“哦,这样……也还算个男人。”李玉娘拍着胸口,抬头看到陈宽僵在嘴角的促狭笑意,眨了眨眼,也懒得装羞涩,冲他大大方方地一笑,也躲回车厢里去休息。
虽然不知陈宽说得有几分真,但听起来这个花豹子虽然对那些大富之家下手狠些,可对普通百姓却没什么伤害,乍听下还有那么几分侠盗的意思。想来,也不会真那么闲来对付她这个弱女子。这么自我安慰着,李玉娘的心里便渐渐踏实下来。
进了杭州城,没有马上返回顾家,而是直接到了“安和堂”药铺。请了坐堂大夫为姜淑云诊脉,又开了几付保胎的汤药。
姜淑云有孕已快五个月,就是初期时孕吐也不明显。何嫂那样的老人儿便断言她怀的这一胎必是个女儿才会这样乖巧,趁着这回诊脉。小英便趁机问那大夫。老大夫捋着白胡子,只笑眯眯地看着姜淑云,“娘子是想要个哥儿还姐儿呢?”
听他问得郑重,姜淑云便也正色答道:“家有长子,这一胎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无所谓。哥儿固然是好,但姐儿却是和娘亲贴心。”
那老大夫便大笑:“既然如此,娘子又何必问老夫怀的是男是女呢?”
“这大夫,问你什么说了便是,怎地这么多话?”小英自进了城,便好了许多,连眼神都灵动许多,也有精神瞪那大夫了。老大夫笑笑,也不理她,又转过去看学徒为小六子包扎伤口。
“娘子,那老大夫说得有道理,管他是男是女,都是娘子和大郎的骨血,又何必要提前知道呢?”李玉娘低声劝了一声,见姜淑云点头微笑似乎也并不曾把小英的计较放在心上,便松了口气。不知道这年头是不是也有重男轻女的风气,但这老大夫不肯直说,大概也是怕有人知道胎儿性别起了别的心思吧!
还从没象现在一样这么高兴能回到顾家,看到来应门的可儿,李玉娘只觉得亲。进了院,何嫂和迎出来的顾氏父子见了三人有些狼狈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尤其是李玉娘,因当时挡在前面,衣服上便溅了几滴血,现在血渍干了,浅褐色的斑点很是显目。
不及多做解释,李玉娘先扶了姜淑云回房躺下。还没等直起身,就听见小英的声音:“大郎,这次的事儿都怪李姬人,要不是她逞能多管闲事,我和娘子怎么可能会受这无妄之灾?!”
这,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告状了?!直起腰,李玉娘扭头看着刚走进卧房,脸色阴沉的顾洪,又看看巧舌如簧,面露得意之色的小英,不怒反笑。
“小英姐难道是被吓傻了吗?连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都记不清楚了。早知这样,在小英姐拽着我的衣角时就推你出去了……”
小英脸上一红,却仍尖着嗓子道:“要不是你惹了那群强盗,怎么会连累我和娘子……”
“连累?”李玉娘冷笑着看她,垂下眼帘,低声咕嘀:“这天气一还阳,蚂蚱可就踹达出来了……”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小英从她的表情上就看得出她是在嘲笑自己,便立刻大声嚷嚷着指责李玉娘。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合上眼的姜淑云突然拍了一下床沿。虽然声音不大,可顾洪却立刻听到,瞪了一眼声音渐响的小英,疾步过去俯下身去看姜淑云。
看着顾洪关切的神情,姜淑云心头一热,却又有些鼻酸。这些日子来,顾洪虽是格外温柔体贴,可这样让她觉得真切的关心却是少有。
目光转到跟过来的李玉娘脸上,又转到小英面上,姜淑云沉声道:“你也闹够了,我也没力气听你说那些没用的,出去。”虽然声音不太大,可却是半分情面都未留。小英咬着嘴唇,眼中泪花滚动,想要说话可被姜淑云冷眼一瞥,便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跑了出去。
李玉娘看看姜淑云的脸色,也识趣地施了一礼,“娘子先歇着吧,我去熬安汤药过来,虽是现在没什么了,可还是喝一剂让人放心些。”
姜淑云点了点头,看着李玉娘出了门后才抬手握住顾洪抚着她脸颊的手。
“郎君,不用为我担心,虽是受了些惊吓,可现在已经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