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亥时,天雨斜落急似剑。
青峯侧靠在门前瞧着眼前像芦苇丛的急雨,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终于等来一辆安车。
青峯瞬时觉醒,举伞迎上前去,憨笑着叫了句:“万俟王爷。”
这位万俟氏王爷高高长长很是清瘦,青峯愣是踮起脚才将伞盖遮上王爷头顶。
他留着络腮胡,鬓角泛着几根白发,浑是一身黑衣鎏金袍子衬得他气宇轩昂。
却是嫌青峯挡了他的道,一手将其推开独自进门,青峯收拢伞追上去。
一个滑跪挡在万俟氏跟前,“王爷您等等!属下先行通知先生,您再进去,也免先生责备属下不懂规矩。”
万俟王爷目光遥遥看向那间唯一亮着烛光的屋子,鼻腔冷哼:“他老子来了,还需通报?”
“青峯,让他进来。”内屋冷淡一声飘出。
青峯果断起身,手掌微微伸开,“王爷请。”
他拂袖跨入黯然内屋,却见沈阙一袭灰袍,长发尽散在后背,还跪在地上朝香案前的那尊牌位磕头。
万俟氏也不多言,走到他右手一侧,坐在软垫中靠上沉木凭几安静等他。
微是抬眸看了眼那雕着鹡鸰的牌位,再看上头人名刻着“万俟茴”。
他转睫不悦。
沈阙额前的碎发晃晃悠悠,拜完后斜了万俟氏一眼,面不改色道:“你也该来跪着。”
万俟目瞪口呆,不禁离座皱眉,站在他身侧斥责道:“逆子!你见了自己老子不跪,还胆敢让老子跪她?”
王爷冷面:“她只是你姑母,老子可是你亲生父亲!”
狂风怒吼拍击窗棂,万俟氏将沈阙这半生疮巨衅深的身世昭然说出。
“当年让你混入沈府,将这个女人带回万俟王族,你倒好,去做了沈氏的儿子!”
沈阙轻笑,竭力压制心底的怨憎。
让一个三岁还不及长辈大腿的幼童深入沈府接回沈家的夫人,这何其可笑!
沈阙犹记得那年战乱,逆王谋反,武将纷纷投入逆贼门下。
皇城一时危如累卵,大厦将倾。
是萧、崔及万俟三氏助前朝皇帝克敌制胜,护住皇城。
可惜先帝病入膏肓,当夜驾崩,皇帝又未有皇嗣,崔氏便与万俟氏拥护萧氏登坐帝位。
而万俟氏却想趁此将万俟茴送往皇宫,成为萧氏肃文帝的皇后,想利用中宫把控朝政,稳固家族地位!
万俟茴不愿终生困于囹圄,换名改姓远赴定州,嫁入沈家大房。
可她虽没有困于皇城赤墙之中,却终成笼中之鸟,死于沈阙义父和义兄之手!
万俟茴断气前拉着沈阙,泪如泉涌道:
“云归。。。姑母虽是鸟入樊笼,但此生已无遗憾,若是沢儿娶了公主,那万俟一族定会百般操控他。”
“你同他们说清我之身份,说清其中利害,切莫为我复仇。”
万俟王爷久等不到沈阙开口,便主动道:“罢了,事过二十余年,我也懒得多说。”
“此次入京,是为和你商议半月后皇帝寿宴,杀太子一事而来。”
“商议?”沈阙攥拳扭头,万俟氏这才看清他这张剑眉清隽的脸上沾满了血。
左手掌中被刀划破的口子正在渗出血珠。
他似饮了酒,摇晃着跪在原地,醉如颓山。
“萧荀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动,你也不能动,此事没得商议。”
万俟王爷恨铁不成钢,“杀了太子,这天下便无储君,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