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沁不由得低低笑出声。
在决定离开帝都时,她曾清楚告诉两婢子自己欲往哪里去、此生欲做些什麽,如果她们不愿意跟随,有其他心思,她也会随她们二人所愿,放了身契,了结这段主仆之缘。
她没想到两只小的会那般毫不犹豫追随她到底。
离开繁华帝都,远赴荒凉边陲,一路上的苦她心里有数,两婢子傻傻被她拖着走,竟也各开各花,比那时在帝都时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如上一世那般,她老早就把她俩的身契归还,没了什麽主仆之别,连每月月银也省下,有她一口吃喝,就绝对少不了她们俩,走的差不多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路数,尽管如此,但瑞春和碧穗依旧改不了口,仍是称呼她小姐,自称婢子。
改不过来,李明沁也就随她俩了,大不了往後送她们出嫁时多多为她俩添妆,成全这名义上是主仆,实为姊妹的情义。
「小姐……」瑞春低幽一唤。
李明沁应了声,听瑞春语气不太痛快接着道——
「我觉着……全大丰屯最坏最坏的人,咱们一家三口最该留意的人,就是姓徐的那个保正兼屯长。」
李明沁先是因那「一家三口」的用词暖心到嘴角失守,随即一颗心狠狠促跳,跳得她思路清晰,睡意顿失。
「咱们大丰屯的徐屯长他、他瞧着人不错啊,也帮了咱们许多忙……他是哪里招惹到你?」问得小心翼翼却暗暗夹带心花怒放的笑意。
大丰屯的保正兼屯长是个黝黑略矮壮的年轻汉子,既正直又有责任心,上一世硕纥虎狼军兵临城下欲攻破西关之际,她把她家的瑞春丫头托付给了他。
所以情缘未变,依旧从前世到了今生,走的好像还是当初「欢喜冤家」、「不闹不相识」的路线。
「他那个人就是……就是不好!从头到尾都不好!」瑞春说不出个所以然,竟乾脆耍赖。
李明沁闷住笑,放柔嗓声纵容着。「好、好,徐屯长不好,咱们一家三口都要多多提防。」略顿。「往後他要是又来咱们这儿东问西问,还拿咱们当硕纥奸细乱查,全权交给你对付,我和碧穗就退得远远的,你说成不成?」
「当然成!」瑞春鼻子不通般哼哼两声,小手在棉被里握成两团粉拳。「要他走着进来,滚着回去!」
李明沁的低低笑音着实忍不住,笑到後来「噗哧!」一声,跟着就放声大笑。
她这一笑,两只小的也跟着哈哈大笑,当真把朦胧的睡意笑到九霄云外。
「喝酒!」李明沁乾脆盘腿坐起,指示瑞春把炕头边上的油灯重点燃。
白日时候,那位被「诋毁」成「从头到尾都不好」的徐屯长为即将开张的屯堡医馆送来了五坛自家酿成的粟米酒,李明沁决定心安理得喝起来。
小小贪杯的碧穗丫头立时一招堪比鲤鱼打挺的招式,俐落从炕上跃起,两脚稳稳落地。
「好,咱去取酒!不醉不睡!」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
李明沁笑到不行,房中再度亮起的微弱灯火映出她满脸笑意。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哪里还管明儿个的大丰屯医馆开张不开张,今夜一家三口不醉不归。
第十章~为讨债而来
老滕家三合小院的医馆没有费事取名,既在大丰屯开业,就称作大丰屯医馆,总归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李明沁上一世在此地落脚行医,开始时一切低调而为,重生後再次开业倒热闹许多,连鞭炮都有人莫名其妙跑来帮她放了一长串,屯民们彷佛百无禁忌,还来祝她生意兴荣、财源滚滚,当真令她啼笑皆非。
然後老滕家很快就回归上一世的「荣景」,屯民们时不时在三合院内聚成一块儿,有病的看病,没病的闲话家常,她依然时常收到屯民们送来的青菜果物、肉条果脯当作诊金或药费。
入冬前的这一天,大丰屯医馆难得没开张,但还能跟内外坐镇的两丫鬟买到内服外用的上好成药,一问之下才知坐堂的女大夫夭未亮便出门采药去,估计最快也得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大丰屯的屯民前两天就被知会过,知晓女大夫要上山采药,会扑空的多是其他屯堡跑来求诊的百姓,这下子,不想来回折腾的百姓们只得赶紧在大丰屯中寻宿头,然而妙的是,大丰屯屯民还挺乐意让所谓的「外地人」为求诊而借宿,细想想,大抵是优越感作祟,有一种「瞧,咱们有正经大夫开医馆坐堂,你们没有」的那种显摆神气。
屯民们这些好笑的心思李明沁自然未曾留意,此际她唯一在意的是得趁着西关北路初雪前,赶紧将不知山整面悬崖峭壁的野生觅幽草采个遍。
有了之前单骑赶去青林围场的经历,如今她的骑术较上一世进步许多,策马奔驰时已能稳控僵绳,胆子也大了些,不会再动不动就想扯缰缓。
天未亮她就出往山上来,瑞春和碧穗尽管想跟,却也知道对於采药一事完全帮不上忙,况且家里仅有一匹马,总不能又套上马车、带上野宿所需的什物,再把她们三个慢吞吞拉到山上去,如此这般,等采完药再下山回大丰屯,都不知猴年马月去了。
再加上老滕家的三合院确实需要有人留守,所以她单独上山采药,医馆的事儿就留给两丫头管着。
李明沁近来才以大量觅幽草用薰洗之法治癒一名老妇人多年的眼疾,眼见觅幽草库存锐减,又知晓不知山一带盛产此药,怎可能还乖乖家中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