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楼问津看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宝星清了清嗓,“太太说,让你别喝死在外面,她没那个闲心去替你收尸。”
楼问津微微挑了挑眉。
他没说什么,走到客厅里坐了下来,松一松衬衫领口,燃了一支烟。
茶几上黑陶瓶里插着一把茉莉花,星点白花,香气浓郁。
楼问津嗅着那气息,忽伸臂拿过烟灰缸,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揿灭,随即拎起一旁的电话机,将电话拨去梁宅。
可在即将接通之前,他又把听筒撂下了。
后面几日,梁稚同沈惟茵单独约了一餐饭。两人现在都深陷婚姻之囹圄,见了面默契不提,只管吃喝玩乐。隔日沈惟茵与她丈夫在电话里大吵一架,下午便被勒令回了吉隆坡。
楼问津连日不见人影,梁稚打听才知,他去了柔城出差。
两人已是夫妻,却与陌路无异。梁稚倒不在意,每日自学功课,巴不得楼问津这辈子都不要再露面。
大学同窗林淑真来电,说要同父母来庇城度假,询问下榻哪家酒店为佳。
梁稚自然担了这个东道,她本意是想叫林家人都来梁宅落脚,又怕他们觉得不自在,便在东家酒店下定了两间套房。
梁稚亲自往机场接机,第二日又开车载他们去峇都丁宜玩水,再去槟榔山看落日。
庇城天黑得晚,七点过后,才渐渐进入一日中的蓝调时刻。自槟榔山下来,梁稚载林家三口去漆木街吃娘惹菜,饭毕时间尚早,就说再去万山巴刹逛一逛夜市。
林父林母沿路拍照,稍落后几步,梁稚同林淑真在卖椰花酒的摊档前停住脚步,打算买椰花酒尝一尝,顺便歇歇脚。
乳白色酒液,酒面一层浮沫,闻起来带一点酸臭味,口感又酸又甜,林淑真喝了一口,便紧皱眉头,“好难喝。”
“你从前没喝过?”
“喝过。我记忆里味道不大好,但我小时候不喜欢青椒,现在却喜欢了,我想试试是否口味有变。”
梁稚笑着接了过去:“给我喝吧,不要浪费。”
“克洛伊,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不像个富家千金。”林淑真打量着她,忽然说道。梁稚英文名是Chloe,家里人叫她阿九,而同学朋友间,称呼她英文名更多。
梁稚笑问:“因为我现在落魄了?”
“不是。你没那样傲世轻物,也不怎么娇气。”
“我还不娇气。”梁稚失笑。
“你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不好。”林淑真看她,“你不把我当真朋友。”
梁稚清楚,林淑真这番过来,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你怪我结婚却不请你做伴娘,甚至不给你发请柬。”梁稚说。
“是。”
“淑真,你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吗?”
“我听说了,正是害得你父亲被抓起来的罪魁祸首,那个楼问津。我记得我还见过他,毕业典礼上你带去的那个人,是他吗?”
梁稚点点头,“……所以,我怎么好意思邀请你来观礼。我看见了你,连是哭是笑都不知道。你要是看到了我在婚礼上那个虚张声势的样子,一定会觉得我真可怜。”
“我怎么会这样觉得……我还以为你不请我是你瞧不上我。”
“我怎么会瞧不上你,你是我落魄以后,还仍然与我来往的真朋友。”
“那么,你打算几时跟我一起去英国?”
上一回林淑真来电,梁稚过了好久才回电,只语焉不详说还没定下来。
梁稚一时默然,“……我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学的是珠宝设计,这种专业,富贵人家学来锦上添花可以。可是以我现在的状况,学出来了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呢?我总不能做一支宝石发簪扎死他吧?”
林淑真被逗笑了,“那你是什么打算?”
梁稚捏紧了手里装椰花酒的塑料杯,“……我想找个工作,然后一边积累经验,一边看书准备申请经济学专业。”
“你想将公司再夺回来?”
“我有这个打算。十年、二十年……人生还长,胜负未知。”
林淑真看她的目光不免带上两分同情,“和仇人做夫妻,未免太忍辱负重。”
梁稚没作声。她怎么能开口说,不是的,忍辱负重倒是其次,最痛苦、最折磨她的是,她恨得如此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