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大变,她像个只知打仗的兵器,豁出命去杀敌,毫不畏惧生死,若非亲卫里的那些叔伯兄弟们看着,恐怕她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哪里还有这条苟且偷生活下来的命。
“说沈离扯上我干什么,”江泊野酒意上头,边倒酒边嚷嚷,“真有你说的这么神,那沈离死的时候南明少女不得伤心死。”
话音未落,场面瞬间沉寂。
“江泊野,你浑说什么?!”
沈昭还未说话,薛清月先猛地站起来骂他,还气得推了他一把。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本有些晕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是我说错话了,对不住,沈姑娘,我自罚三杯。”
“不必如此,”沈昭无所谓地摆摆手,拉着薛清月坐下,“表哥本也已经西去,说两句无事的。”
沈离死没死她最清楚,薛清月这般大的反应倒将她一惊。
沈昭握紧薛清月微凉的手,知她并非只因江泊野的无心之言而生气。
容妃与三皇子的死本就让她敏感许多,皇帝虽与她不再亲近,到底也是她的父亲,如今病榻垂危,她难免心中不安,听不得“死”字。
沈昭瞥了眼旁边手足无措的江泊野,叹了口气,“天色将晚,再迟些就赶不上宫门落锁了,让江大哥送你回去吧。”
薛清月回握沈昭温暖的手掌,正想说她今夜留宿王府,却见回廊处急匆匆奔来的开阳。
“八公主,陛下快不行了,请您即刻回宫!”
犹如当头一棒,薛清月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她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含泪看向沈昭。
“备马,护送公主回宫,”开阳领命而去,沈昭拉着薛清月转身向外走,坚定而果决,“莫慌,宫里你最熟了,一定记得走小道,莫要让人现。”
她顿了顿,低声叮嘱道,“保护好自己,一旦现不对就往宜妃娘娘那里跑,明白吗?”
薛清月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七哥曾同她说过,连忙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江泊野。
他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往日不羁消失不见,只余让人心安的稳重与可靠,“公主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若是薛朝鸿敢逼宫,他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将薛清月救出来。
乾元殿。
太医摇头,皇帝已然到了弥留之际,最快不过今晚,最迟不过明早。
朝臣们在殿外跪了一地,后妃皇子们轮流进殿看望,聆听皇帝最后的教诲。
薛容鹤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
他跟随近侍宦官步入寝宫,皇帝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呼吸间都带着粗粝的沙哑,眼珠浑浊不清,如同蒙了一层薄雾。
昔日帝王威严瞬间淡去,颓败地仰躺在床上,如同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
几位老臣跪在一旁,与薛容鹤见礼,近侍宦官停在不远处没有上前。
待他到了跟前,皇帝缓缓抬起手,招了招,让他凑近些。
薛容鹤迟疑一瞬,不知他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凑了过去,只听皇帝断断续续说道,“去、去把床头暗格里的、的圣旨拿出来。”
他心中诧异,让他拿圣旨?莫不是将他认错成薛朝鸿了。
明黄绢布里面密密麻麻写满墨字,而其中“薛容鹤”三个字却让他心头一震。
他猛地抬眼看向皇帝,却见他已无力说话,双眸半阖,再次挥了挥手。
几位老臣起身,拿过薛容鹤手中的传位诏书,仔细看过后,对着皇帝叩拜,“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贤王殿下,请随老奴来。”
薛容鹤眉头紧皱,跟着近侍宦官向殿内走去,诏书上的名字充满了虚幻之感,父皇怎会将皇位传给他?
他最爱的穆妃和儿子薛朝鸿,可还在外面翘以盼,若是让他们知道传位诏书早已拟好,恐怕当场就得揭竿而起。
薛容鹤心中满是疑惑,然而眼前一幕却让他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只见近侍宦官掰动墙壁上的一盏烛台,身侧墙壁缓缓移开,薛容鹤竟不知乾元殿还藏着这等秘密。
“陛下吩咐,请殿下独自一人进入。”
他接过烛台,瞥了眼姿态恭敬弓着身子的近侍,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有几个置物架和一张桌子,都零零星星地摆这些物件,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薛容鹤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借着幽幽烛火他才看清,那上依次放着半块黑金铁骑令、母亲常服用的凝神丸、露华浓、以及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木雕画眉鸟,还有一个盒子。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能呼吸,手指颤抖着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堆泛黄的书信,落款处写着“秦序”二字。
薛容鹤猛地后退一步,盒子摔落信件撒了一地,他死死盯着桌上摆放的物件,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自三年前的锦西城之战起,父皇便在布局了!
先暗中与秦序联手害死外祖父、逼疯母妃,再以他的仇恨为刀,一步步为他拔除深恶痛绝的世家势力。
这些物件都是他的“战利品”,白家、张家、傅家、关家,皆以为自己才是执子厮杀之人,却没想到他们皆是父皇的棋子。
世家兴衰、后妃生死、皇子命运,都在帝王的股掌之间,他又何尝不是棋盘上一颗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