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鹤心神俱震,摇摇欲坠,他喘着粗气跪倒在地,手掌紧紧捏住心口,双眸染上猩红,恨意翻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出的宫门,亦不知何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浑浑噩噩行至府中,再有意识时,已到了沈昭门前。
此时已是深夜,沈昭听见动静并未点灯,只上前拉开房门,她看了薛容鹤一眼,随即转头进了屋内。
薛容鹤心绪极乱,顾不得往日深沉,见沈昭转头就走,面上显露出一丝茫然无措,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垂下头,像极了没人要的孩子,颓然弓着背准备离去,正欲转身时,却见一把伞打在他头顶。
沈昭只是见他浑身落雪湿透,便转身翻了把伞,谁知再出来时薛容鹤竟是这般模样,虽面无表情,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他想要伸手牵起沈昭,又怕久在雪中行走手掌冰冷冻到她,想要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却被沈昭抬手握住。
那股暖意顺着手指,让他冰冷地几乎不再跳动的心,又温暖起来。
沈昭看出他神色不对,只以为是皇帝薨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屋中又无可换的衣物,只好打着伞,牵着薛容鹤去了隔壁院子。
好在开阳今夜值守,沈昭推门进去,接过他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薛容鹤被冰雪染湿的头,又吩咐开阳去熬碗姜汤来。
屋内又只余他们二人,静谧地能听见大雪飘然而下的声音,沈昭柔声道,“王爷,你先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薛容鹤一言不,只直直盯着她,闻言这才动了动冻僵的身体,转到屏风后换了身干爽衣服。
开阳端来姜汤,他按着沈昭的话乖乖喝了,直到沈昭屏退他人,薛容鹤缓了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昭昭,我若是杀了父皇,你可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沈昭不知薛容鹤今晚经历了什么,她没有问,只是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而坚定,随着长阳第一场大雪落入薛容鹤心间。
“你只需无愧于自己。”
第57章书信
◎她终于能回南明,杀了秦序这狗贼◎
薛朝鸿反了。
皇帝夜半突然病逝,趁薛容鹤身在贤王府,薛朝鸿与穆妃联合心腹禁卫秘不丧,却并未在宫中久待,带着薛汀兰夜出长阳,向母族林家封地叙州奔去,踪迹难寻。
国不可一日无主,服丧三日后,手持遗诏的几位老臣召集皇室宗亲,宣诏由薛容鹤继承大统。
薛清月大约是唯一一个替先皇落泪之人,她在灵堂中长跪不起,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
薛容鹤更是忙得每日两个时辰都睡不够,如今倒是没人敢提他虚弱多病,不宜承国祚。
七日一过,他便顺利登基,朝中无人反对。
林家表面顺遂,暗中早已开始招兵买马,短短几日聚集数万兵马。
待薛朝鸿一到,广告天下书,谴责薛容鹤篡改遗诏、谋杀先皇。
且以“为先皇报仇”之名起兵,占据了叙州及北雍西面几座城池,薛朝鸿以先皇亲封太子自居,就此与薛容鹤叫嚣起来。
叙州渭水前,帝王帐中。
江泊野挠了挠头,神情无奈,“这蠢货起兵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此刻帐中只他与薛容鹤二人,说话便也随意起来。
“他想借助渭河、厚山天险,盘踞叙州不出,倒也是个好主意。”
江泊野抬手在地形图其中一处画了个圈,“却忘了咱们亦可穿山而过,让他后院起火,届时两面夹击,靠他手里那些残兵败将,撑不上半日城就得破。”
“大军今日行至山中何处?”
薛容鹤立于帐中,身着甲胄,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地形图。
他皇登基,不再装着一副病弱模样,御驾亲征至叙州,不过短短几日,便将周围几座城池收复,困薛朝鸿于叙州孤城。
他从未将薛朝鸿放在眼里。
皇帝驾崩时他曾收到消息,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薛朝鸿折腾,为的是将来能名正言顺杀了那蠢货。
同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为的是不用做弑父的抉择。
“应已穿过河谷,三日后便可军临城下,”江泊野挪动代表北雍大军的旗帜,唇角勾起,“不如你我打个赌,他几日降?”
薛容鹤拿起桌上长刀,用兽皮细细擦拭,神色悠闲,“有何可赌?三日后大军一到,他自会降。”
不出所料,叙州城前的渭水河,北雍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渡了过去,聚集在城西,厚山中穿行而出的大军亦将城东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攻城令下,敌军未撑过两个时辰便四处溃逃,不过半日叙州便举了白旗,俨然一盘散沙。
薛容鹤为显兄弟仁义,下了道赦免圣旨,派人递进城去,谁知黑金卫再来报,却是薛朝鸿自突门逃跑的消息。
他心中难免感到好笑,大军围城,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过,何况是个大活人。
既然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走,就休怪他弑兄了。
薛容鹤两腿一夹马腹,率先向西面冲去,同时下令,“入城后莫伤百姓,违令者死。反贼一并收押,待朕回来一同论处。”
他带着十几名黑金卫绕过城墙,跟随标记一路向西,一炷香之后抓到了在树林中狂奔的薛朝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