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了,袁恭继续摸他的鼻子,真心想不到,张静安居然看过戚督帅的《纪效新书》这样的兵书,而他这日子过的也算是狼烟四起了。
下人们还在收拾屋子,那火烧的胭脂香粉并头油口脂什么的,真是烧的烟尘四散,帐幔都得换不说,光是将屋里屋外擦一遍,都得擦到晚间去了。
袁恭总不能就将张静安一个人扔在屋里坐着,两人成亲以来,如此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依稀还是头一次呢。
他继续没话找话,“那个……其实我在易县见过你一次……”
张静安波澜不惊,是啊,这一世,她第一次见袁恭,就是在易县的驿站里,她去给母亲上坟,他莫名奇妙的跟着个县官隐姓埋名地往驿站里跟她借房子,那是在搞什么鬼?
她看了一眼袁恭,等着他继续说。
袁恭就怕她继续冷冰冰的一句话不接,那这么干坐着才尴尬呢。
他继续说,“说不定,你还见过朱山大人呢。”
张静安就奇怪了,她怎么会见过朱山?朱山不是从河南巡抚任上调任都御史的吗?她从来都没出过直隶,怎么会见过?
袁恭此时瞒着她也没必要了,他曾经偷着离京摻和了一次镇抚司的差事。这事家里人都不知道,是他偷着去的。
去的就是河南,朱山是袁恭在河南出差的时候认识的,那差事是收拾镇抚司里头的一个败类,结果处置的时候出了点小失误,袁恭和姜武失散了,过黄河的时候,被一群流民冲散了队伍,人掉到黄河里,差点送掉了性命,是微服私访的朱山救了他,又一路带他回了北京。在路上,两个人还联手杀掉了贪墨赈济粮食,高价放贷的一个县令,可谓是生死之交了。
他告诉张静安,“……我和朱大人是微服回的京,我扮作朱大人的亲随,朱大人顶了清河县县令的名头,就为了猝不及防地告河南布政使文山一状。结果在易县城里,竟然找不到房子,还是去了陵园寻你借的房子,那时候你好大的架子,将整个驿站都给占了,还请我和朱大人吃羊肉锅子来着……”
张静安就不是个会聊天的,她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还把你们从驿站又赶了出去……”
袁恭就,“……”
他只能说,“朱大人忠肝义胆,铮铮铁骨,实在是不应该落到如今的地步……”
张静安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不会泄露祝夫人的消息的。”
两人目光就这样一对,又迅速地各自转开了。
话说得容易,可事情要做的周全,袁恭觉得,他还得操心不少。
张静安答应照管祝夫人是一回事,当真能做到可就不一定了。
说起来,祝夫人还好,性格温和安静,对外头只说袁恭换了张静安身边的仆妇,她是管着张静安的饮食和器物的,一般只躲在后罩房里不大出来见人也就罢了。
可李嬷嬷和芸香却不一定了,尤其是芸香,本名云湘,乃是沧州云家四房的大小姐。那性子就养得很有几分跳脱。
袁恭其实是很想请个长假,在家里看着祝夫人和张静安的。可他和朱山的私交,也不见得就是铁一样的隐秘,之前办事倒是都还机密,可现如今刘能弄得京城里到处鬼影祟祟的,自己这个时候请长假躲在家里,怕是要遭人怀疑。
当下还是每日里装作没事人一样上值入宫,可心里就担心张静安那个脾气,要是惹了芸香,芸香那么野蛮的女人,万一一怒之下,将张静安给掐死了可就糟糕了。
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仆妇,打得幌子是袁恭从世交端家借了几个资深的嬷嬷来调教自家媳妇。
这个李嬷嬷,就是在端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了。
既然要做幌子,就要做得像,李嬷嬷对张静安的生活,还是得有点要求才是。
李嬷嬷来了就说,“老婆子以前是伺候端太师家的老太太的,老太太去世后老爷十分慈悲,允了老婆子在京城养老,承蒙恭二爷看中,聘进来伺候二奶奶。”
原来是官家出身的管事嬷嬷,张静安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端家是袁家的世交,是前朝被贬斥的仕宦人家,几百年的老世家,凋零得都五代单传了,偏生家里的规矩还极大,他们家的媳妇几乎从来不在外头走动,女孩儿说话都要先征求长辈的同意。
袁恭这是找了个狱婆子给她。
不过答应了袁恭的事,张静安还是要做到的,她忍了李嬷嬷。
不过李嬷嬷还不是最讨厌的,旁边还有个诡异的芸香呢。
张静安撇她,“你又是谁?你也是端家出来的?”
芸香就森森地对她笑了,“我不是,我家是跑镖的,我爹跑镖路上死了,我娘就把我卖给了恭二爷。二爷说了,不光是二奶奶要禁步,二奶奶房里的人也都跟着禁步,谁敢出这个院子一步,就是二十板子发卖出去一定不饶。”说完又森森地一笑。
这一笑,直笑得张静安背后毛毛的,当下就把她给打发出院子来了。
可袁恭的意思,那李嬷嬷和芸香是要贴身照看张静安的。
张静安脾胃自小就弱,折腾起来就不爱吃饭。她不爱吃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谁也逼不了她。
按说她在祠堂里关了这些日子,很应该好好补补。可厨房给她炖了的天麻乌鸡汤,她却就是不肯喝。
她要吃玫瑰杏仁酥。
好吧,杏仁酥上来了,她吃了一口,觉得腻,弃了。
按理,作为贴身的仆妇,李嬷嬷很该规劝张静安多少喝一点汤,吃些正经的东西,可李嬷嬷只是让厨房稠稠地熬点小米粥过来,而芸香居然将张静安的乌鸡汤给喝了。
大家大惊失色,没想到还有这么嚣张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