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二太太那边亲自遣了得用的婆子来说,英国公立过规矩,他们家的男儿出了家门,就是国家的人。不许家里的女眷打听战事军情,也不许写信询问拉扯扰乱军心。所以她也不大清楚那边的情况,就这两个月西边寄过来的家书来看,那边是作好了准备的。以大同的城防,只要做好了准备,鞑靼人就算再多也未必占的到便宜。
罗大伴也递过信来,说大同宣府一线已经打烂了。两座城都还在朝廷手里,他没听说过袁恭的消息。
而姜武,带着老婆直接跑到张静安这边来了,让老婆过来看龙凤儿,自己隔着窗户骂张静安,“这个时候怕做寡妇了?你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现如今西北全乱了,谁他妈的知道袁二在哪儿?不过我告诉你,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每天战报往京里送,里头都是死人的名单,开战的时候,袁恭已经提了副管带,从四品的武官实职。你放心好了,他要是死了,不用你问,我保准头一个告诉你!”
张静安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总归脸都煞白了。
姜武的媳妇也很厉害,隔着窗户骂她丈夫,“你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你再胡扯八道的,小心袁家二弟将来回来跟你翻脸。”
回头又安慰张静安,“你别听我家姜武胡说,他这几日,和我那大伯子一人盯着兵部,一人守着镇抚司这边,什么消息不知道?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韩大人是多厉害一个人啊,关键是稳妥,有他带着,袁二弟不能有什么事,你且安心坐月子就是了。”
然后就赞叹,“我说你可真会生,你看这儿子,跟袁二弟一个模子出来的。你看着闺女,花骨朵似的,简直爱死人了……”
足足呱噪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不耐烦地姜武给拉走了。
张静安抱着孩子,心里便只跟着念叨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就跟她将将重生的时候念经一样,每日里不念个百八十遍的,她的心就突突的跳,根本睡不着。
可怜的一对龙凤儿,宝宝囡囡地叫着,连个名儿他们的娘也顾不上给他们起,奶也不能让他们吃几口。
纵然是一干仆妇们千方百计地给张静安养着。
可人家坐月子都做得丰腴饱满。
只张静安生了孩子就瘦了。
除了照顾孩子和打听前方的动静,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半个月后,消息传来。
鞑靼攻破宣府,宣府总兵加镇塑将军魏静战死。
韩毅退兵大同固守待援。
鞑靼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京畿。
上一世都没有这么惨的。
这回杜杜尔汗真是给了大秦一记重击,朝廷上下都有些蒙圈了。
秋天的圣京,始终是天色晦暗,尘土飞扬,四九城冥冥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氛围。
中秋,重阳,京城人对节日的热衷早已被焦虑不安所取代。有钱的富户开始挖地窖藏细软,官宦人家寻了关系,将家眷一批批的往老家送。
整个京城陷入茫然恐慌之中。
谣言更是漫天飞舞。
先是有人说,鞑靼的大军已经横扫了山西地界,很快就要打到圣京了。
又有传言说,三年前黄河泛滥的时候,就冲上来过独目石人,上面刻着上古箴言,暗示过,本朝天子气数不够,不足以做天子。
皇宫原本该是天下王气正中之地,可据说有人夜晚经过紫禁城,却能听到鬼魂哀哭咆哮之声……
总归一句话,就是看来大秦要盛不过三代,气数已尽了。
可张静安在蝴蝶巷里却又淡定又欢喜,因为姜武送信过来了。
袁恭没事,活得旺旺的不说,还立下了战功。只可惜朝廷失了宣府,算是大败,所以大约只能保上,还不能叙功。
不过如今死人多了去,位置也多,就袁恭这样的,提拔那是妥妥的了。
张静安才不管袁恭提拔不提拔呢,只要袁恭还活着好好的,她就放心了。兴高采烈地让人赏了送消息过来的人十两的一个小元宝儿。
虽然谁都说外头兵危战险,鞑靼人就要到圣京城了。
可是她也不在乎,袁恭好好的就好。
旁的谁管它呢?虽然上一世的记忆没什么好事,但是圣京城总归是无恙的。
她就呆在城里,安心等袁恭回来就是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袁恭这一世还是好险,险些又要重蹈前世的重蹈覆辙。
韩毅驰援宣府,他自然是打的前锋。
韩毅与鞑靼交手月余,他也跟着大军撤回了大同。
九死一生回到大同,他头一件事就让底下的人寻了一面镜子,看看脸上那一道口子,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说起来好险,那个鞑靼骑兵一刀劈在他的他头盔上,好在他侧了头,又穿了重甲,要不然那一刀能把他连肩带脖子砍断了!不过好在现如今不过是脸上撇了一下,一道血口子,从眼角划到了耳后,口子倒不是很深,不过看着还是挺吓人的。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张静安那莹白无暇跟刚剥了的鸡蛋似的小脸,忍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都把住同一帐篷的王猛给恶心着了。
一个大男人,不就是脸上小小的一道口子么,至于么?满大营的找镜子,找到了都看了有一炷香的工夫了,还能把口子给看出一朵花来?
真没见过这么肉麻的。
不过他看着袁恭背上那裹得厚厚的绷带,在他这么折腾的时候都渗出血来了,也不免觉得这厮运气真好。
要不是那天临出征得时候,袁恭突然接到了一封信,然后不顾众人嘲笑把重甲给穿上了,那个鞑靼骑士那一刀,一定就给他剁两块了。
袁恭看够了,收了镜子,就趴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