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由来不大喜欢黄昏,大约因为黄昏过后就是天黑。
梁稚伏在干净的?羊绒地毯上,楼问津把细密的?吻印在她的?后颈,实在太热,像在蒸腾的?雨林中。
往常做这件事的?时候,楼问津总要?说一些叫她面红耳赤的?话,今日却格外沉默。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一脚踩入沼泽的?错觉,下陷总是无?声无?息,呼救的?时候,水已没顶。
楼问津额头挨在她的?后背喘气?,手掌去捉她的?手,寻到那戴着钻戒的?手指,把它攥紧了?。
“阿九……”
她回?过头去,问他怎么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从前在巴生?,帮邻居看船,晚上睡在甲板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那个时候,总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楼总莫非没有学过天体物理?有引力?作?用,星星怎么可能会掉下来。”
“嗯。”
它们只会熄灭。
“你今天好奇怪。”梁稚转头去看他,“真有这么难过吗?”
“我说过了?,我并不难过。”
“别逞强了?。等?今年春节假期,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陪你出去散散心。”
楼问津笑了?一声。
梁稚时常觉得自己没出息,他笑起来可真好看,说是漱冰濯雪都不为过。
这种时候,她就可以勉强不那么恨他。
片刻,梁稚实在受不了?这样汗津津,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爬起来往浴室走去。
楼问津穿衣起身,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从长裤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一支,隔着青灰色烟雾,凝视着浴室门。
明知道她就在那道门后,却几度冲动想要?起身去确定?。
好像睁着眼不敢闭上,确定?那些星星真的?不会掉下来。
沈家支付了?先期50的?土地出让金,缴纳了?契税与增值税等?相关?税金,签订合同以后,便开始正式规划建设巴砮岛。
蒸蒸日上的?景象,叫沈惟茵也放了?心,便将出离的?计划正式提上日程。
哪知就在沈惟茵做好了?一切准备,预备离开吉隆坡,飞往伦敦的?前一周,情况陡然急转之下。
那一天市面上大部分的?报纸、周刊,以及电视台和广播电视台,都在报道同一话题:恒康集团斥巨资拍下的?巴砮岛的?土地,检出了?重度重金属污染,包括但不限于铅、铬、镉、汞等?元素,其范围内的?土壤和水体,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专家推测,其污染来源或为日据时期临时修建的?兵工厂,预估污染若要?得到有效治理,至少得花费三年以上的?时间。
不久,管辖巴砮岛的?地方政府责令恒康集团暂停一切开发工作?。随后,恒康集团宣布将会起诉该地土地管理局存在严重的?环境测评报告造假行为。
周一开盘,恒康集团股价一泻千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沈惟彰绞尽脑汁维系局面时候,香港的?一家专业做空机构,在多家媒体上宣布做空恒康集团,并发布了?一份针对恒康集团的?研究报告,披露恒康存在严重的?财务欺诈、不良治理和参与贿选等?问题。
梁恩仲大量持有的?股票,顿时沦为了?一堆废纸。
沈家从起高楼、宴宾客到楼塌了?,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书房门被猛地一下推开,撞在金属门阻上,发出“啪”的?一声。
庇城雨季还未结束,入夜风声呼啸,一场大雨撼得高大的?棕榈树剧烈招摆,仿佛要?拦腰劈断一般。
梁稚穿过庭院时,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此刻扎奇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试图把一张干燥浴巾塞进她手里,但被她一摆手拒绝。
她怒气?冲冲地看向从书桌后站起来的?人:“楼问津,毁了?一个梁家还不够是吗?!”
楼问津神情分外平静,仿佛料到她会来一般。
他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到她跟前,试图伸手去抓她的?手臂,她极为嫌恶地一躲。
梁稚气?得手都在抖,“……顾隽生?告诉我,那家做空机构是受了?你的?委托,大部分的?空头头寸,都是建在你的?名下。我以为沈家不过是倒霉摊上了?这样的?事,但原来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沈惟彰说,那块地他原本一直持观望态度,是你拉着章家横插一脚,制造了?那是块风水宝地的?假象……”
“阿九,莫非沈惟彰不肯入套,我还能勉强他不成?”
梁稚冷笑,“你敢说你不知晓重金属污染的?事。”
“我知道。”
“……你承认了??”
“我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要?搞垮沈家。”
他这样坦诚,让梁稚无?端觉得害怕极了?,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极为冷血的?怪物,“为什?么?沈家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阿九,这是沈家的?事,你何必这样的?义愤填膺?”
“……茵姐姐原本就要?脱离苦海了?,因为沈家落难,她不得不求夫家出手相救。还有沈惟慈……拜你所赐,医院已经?关?停。”
楼问津仿佛觉得好笑,“怎么,我还要?肩负这么多人的?命运?”
梁稚实在见不得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扬手便将巴掌甩了?过去。
楼问津一动也没有动,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梁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微微发痛的?手掌,“好,我不提沈家的?事,我为自己讨一个说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脑中只有热血横冲直撞,“沈大哥告诉我,我也是你算计的?一环。你以我为幌子,故意招惹宋亓良,促成了?沈家与宋亓良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