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班收银的工人说他在这儿待好一会儿了,池子间有客人,修不了那玻璃。艾秀英让他去泡澡儿,晚点再做事。他不,说师父不让他偷懒。
“那你闲着也是闲着呀!”艾秀英微微皱眉,质问苏青怎么联系的,让人这时候来。
苏青攥紧手机,不愿在孩子面前引发争吵,把陈春和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
“这不下雪了么,工地得放假了,项目经理要我们赶进度呢。我们也没办法小青姐,只有今晚有空……”
苏青老早就知道孟叙冬干工地,但不知道他这些年,他最近到底干了什么,每每只是听陈春和只言片语。这样说来他们的确很忙,并不是故意堵在这儿。
“行,那等会儿。”苏青看着艾秀英领苏南和豆豆上楼,回头注视陈春和,“能等多久?”
陈春和欲言又止,笑着摆手:“没事儿。将才前台那大哥说今晚要下大雪,没几个人来,等不了一会儿。”
“麻烦了。”
“那个……师父不让我说来着,我怕小青姐你总生气,实在不能不说。其实不是师父故意装聋,他耳朵好几年前受过伤,听力慢慢下降,也没法儿治。”
陈春和挠了挠脸颊,像犯了错的学生匆匆走出澡堂,留苏青错愕在原地。
澄黄灯光映照的走道安静下来,旧书报堆在那里,像橘黄的冰块,在澡堂氤氲里一点点融化,苏青一靠过去便哗啦啦全碎了。
“你到底在干嘛?”
她捧起手机,当然不是问他忙活什么工程,而是问他的生活。
问他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他明明有得选,却自愿地搞砸了自己的生活,弄得比她还要狼狈。
这让人窝火。
苏青删掉文字,收起手机。听见背后脚步声渐近,门推开,苏南走了出来。
“豆豆睡了?”苏青平缓地说。
“陪妈看电视呢,一会儿还要带他上淋浴间洗脸刷牙。小孩可容易生蛀牙。”苏南理了理摞面的书报,在旁边凳子坐下。
“没关系吗?”
苏南瞧苏青一眼,颇有些默契地笑:“那又怎样,妈就是孩子的姥姥,还不准孩子见姥姥了?”
苏青不置可否,“他们知道你回来吧。”
“知道。”
苏南的丈夫是二婚,他们结婚没办婚礼,双方长辈只见过一回便彻底没了往来。婆家当她是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女,同经营澡堂的苏家没什么关系。
结婚之前她也以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结婚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古老传统,必须得是两个家族的事,否则孩子也困惑,为什么奶奶和他们一起生活却见不着姥姥?
从艾秀英给苏青张罗相亲开始,苏南一心想的是得选一个好相与的人家。
“还是说说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青淡淡望向墙上的挂钟,“没觉得好,也没觉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