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听后偏过头去,又是长久的无言,夜色映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许久之后方才开口。
“阿忆可知今夜之事是谁人谋划?”
卢书忆如实回说:“想必是雍州世子。”
李崇低笑,“他可真是好手段,今夜之后,只怕他便要着手准备重返雍州。朕如今只能先将裴世瑜扣押,再与裴孟君通信,用保住裴世瑜的性命作为振武军继续屯兵漕州的条件。”
卢书忆没吭声,既未赞同,也没否认。
忽又听李崇道:“朕有些乏了,阿忆可自行方便。”
“是,那臣便不再打扰陛下。”
她也得再回承天门,瞧瞧那边的情况。
少女行了礼,转身迈出两仪殿,待她走后,方椅上的少年君主独自枯坐了许久。
可渐渐的,那张苍白的脸转为阴鸷……
他低声吩咐殿外的宫人与侍卫。
“传令下去,将今夜闹事的两名新科进士扣押,此外传顾池领夜枭营包围驿馆,盯紧雍州世子的一举一动。”
他微顿,又道:“此事可不必让卢侍御知晓。”
卢书忆沿着朱雀大街,由两仪殿步行至承天门,虽没有了同放天灯时的热闹,但城楼下依旧有百姓对这不设宵禁的夜晚流连忘返。
街头巷口都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方才新科进士冒死进谏之事,卢书忆在其间行走时偶有些谈话的碎片飘入耳。
“那两名进士才叫读书人,也不知那淮南道转运使受何人举荐,估摸没长眼。”
“正是,圣人定是被这些奸佞之臣蒙蔽才会让姓裴的任职。”
“你们说那两名进士当众让圣人没脸,圣人会不会处置他们?”
“不能,如此勇气可嘉的后生打着灯笼都难找,放在御史台做个监察御史岂不好?”
“说的是,京都城内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卢书忆无甚表情地来到承天门城楼下,见百官已自行散去,只留有些礼部的吏员在这里料理事宜。
承天门恢复了寻常的防护,她独自登上城门,京都城依旧张灯结彩,一片祥和,方才那桩进士鸣冤好似沉入水底,只余下平静无波的水面。
不多时,耳畔传来了脚步声,卢祈缓步来到身边,与她共同望着这宁静的都城。
他低声问:“圣人如何?”
卢书忆回说:“老样子,咳疾又犯了。”
卢祈虚叹道:“那裴世瑜本是扶不起的烂泥,谁能想到他竟还这般胆大妄为。如今雍州道局势不稳,诛杀李怀景之事遥遥无期,若裴世瑜之事稍有不慎,相沧亦有可能叛乱。阿忆,你可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少女却未第一时间答他的话,静默稍许,才轻声道:“阿兄想听实话吗?”
“……你说。”
“其实我亦不知,以裴家父女所做之事,杀了他们都是该的,我没有半分保裴世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