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爹商海沉浮半生,岂会瞧不透人心易变二字,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许莲台把话说白说透,老头思虑了几许,随即叫人给她做了几套男装,开始手把手的带着她看尽生意场里百般门道。
许家生意做的极大,自然少不了走南闯北。
初时许夫人百般不愿,时常抹泪,不过是心疼许莲台小小年纪如此辛苦。为人母的只期望她能同旁的闺秀那般平日里学学女工弄弄茶艺的轻松度日,待年纪到了择一佳婿婚配。
许莲台不为所动,执意如此。
对她而言婚配嫁娶不过是搬离许府辞别父母,然后同个素不相识之人绑作一处生活,哪会比得家中自由自在,不如不嫁,反正也没有叫她非嫁不可的人。
许夫人说她不动,只得去许老爹面前哭闹,彼时许老爹已被许莲台成功洗脑,并深深觉得他家小女虽然偶有顽劣却也是天资聪颖,更遑论还占了个容貌出众,而且还有颗十分讨喜七窍玲珑心。
不嫁就不嫁,不过一群慕财好色之辈,也不稀罕。索性多留几年,如她所言待后时机成熟招婿入门,一家不必分离岂不更好?
许老爹如此一说,阖府上下深以为然,唯许夫人愁眉不展,怕是愿意入赘家门的皆是不入流的寒门布衣,如此一来倒是委屈的女儿。
多年夫妻许老爹体谅妻子忧心,常于私下开解,"吾女性情如何,夫人当心中有数,便是入了高门嫁作人妇焉知便是好?大凡高门上贤下孝必定规矩良多,吾女去了犹如飞鸟入笼,自是不会快活。若是留在府中,有父母在身侧庇护,才是大善。”
如此一说许夫人倒也宽了心思,许莲台的日子就又更加好过起来。
可惜二老在许莲台十六岁那年相继离世,也从那时起她就一人独当一面,一力挑起许老头积攒一世留下的万贯家业,好在身侧还有李恪相持。
自小耳濡目染,论起经商之道,许莲台比起她父亲许万元,说一句青出于蓝也不为过。接手短短几年许家基业便扩大三成,每日看着海样的银子流入库中,也是件极有成就的事儿。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二十岁时她突重病,遍寻名医,得到的结果都是无能为力的摇头叹息。
正经寻医路不通,李恪着魔一般的开始另辟蹊径,四处搜罗五花八门的江湖术士,隐在寺庙里混吃混喝的老神棍,就是这么被他掘地三尺挖出来的。
为了让她重新活一回,他们几乎舍了半数家财,她又焉能任人宰割辜负这命。
等园子紫竹凑齐了一丛时,婢子浴香也正日日为着欠花农的银子而愁。
程前自是指望不上了,带来的衣饰除却夫人身上的那件月白衣裙外,全让猴三儿拿去当铺作了死当,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够付个赏银。
好在夫人聪慧,思虑一番,着吩咐猴三儿先将赏银分下去,然后对那些花农说七日后再来庄子凭收条领取紫竹的本金,倘若七日后他们送来的的竹子活的茂盛便再给赏银一份,便是不活本金也不会克扣,花农们自是欣喜而归,可愁坏了浴香。
眼看七日只余两日,银子的着落还没有半点门路,她急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反观许莲台没事儿人一般,坐在书房里刻起了印章……
“我的夫人哟,您这心也太大了,奴婢都急的冒烟了,您还有心情摆弄这些石头……”
浴香把一盏热茶放到她手畔,见这会儿了,她还四平八稳的刻着那石头章子,没忍住开口抱怨两句。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许莲台一个眼风吓得闭紧嘴巴。
难道她就真的不愁么,怎么可能。每每瞧见程前脸上的哀怨,虽能厚着脸皮视若无睹,但欠人钱的滋味可不好受。
出身富家的许莲台,也算是第一次尝到了缺钱的滋味,可是真难呐,她看着手里刻的面目全非的章子,面无表情的扔到一旁。
她原想自己做个表物,叫人拿着去许家的银号去取,可惜高估了自己手上的功夫。
再瞧眼下的处境,几乎插翅难逃,想必一时半会的也指望不上李恪,那哭包现在肯定大海捞鱼一般四处找她。
但谁能想到,开始说好的七岁稚龄女童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六七岁失宠的深闺妇人。
那老神棍嗜钱如命必然不会他说实话的,除非许莲台主动寻过去,否则这辈子估计也等不到李恪先找到她。
正当许莲台唏嘘着,一文钱难道英雄汉的时候,程前又顶着那张幽怨的脸过来了。
而我们的程大人也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了。
“可夫人,您这样怎么去见人呐?”浴香看着通身上下只着一袭月色裙衫的许莲台,隔壁庵堂的尼姑好歹还有一串念珠在手呢,夫人这可好,除却衣物多一丝装饰也无。
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能不能回府且看这一回,“要不奴婢给您上个妆吧。”
许莲台懒懒的扫她一眼,“怎么?夫人我这张脸不够美么?”
“够够够,奴婢只是想着,您不是许久未见大人了,稍稍装扮一下显的重视些,也叫大人知道您心了是有他的。”
“是么,那你说,我从前不天天盛装打扮日日粉墨登场,为何不见大人待我如何青眼?”许莲台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的望着浴香。
“这,那不是你……”当时心思全然不在大人身上么。后面的的话浴香不敢提,夫人醒来后,再没从她口中再提起过那块土坯子,好容易忘记,她可不能触这等霉头。
“扶我过去吧,别让大人在园子里久等了。”
她能不能活,且看自己对他对一双儿女以及程家是否利大于弊,同什么装扮原没有干系。
总是抓错重点的蠢材,许莲台连白眼都懒得再翻一个给她。
现在园子里等着的那位才是重中之重狠角色,毕竟自己现在这幅寄人篱惨淡模样,可是连身家性命都叫人拿捏在手心。
才不过几日,原本荒芜到杂草丛生的园子已经换了新风貌,小桥流水,假山瀑布,再加上那丛亮眼的紫竹,到有几分雅趣在其中。
紫竹丛前,身量极高的墨衣男子背身而立。
许莲示意浴香在园子外候着,独自一人慢慢走了过去。
“大人,您终于来了。”
程大人闻声回身,一双墨眸深沉若海,他就这样望着她,平白叫人生出种深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