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
是不敢置信的幻梦吗?
两步。
……数寸之距,相隔的却是十五年的滔滔光阴。
三步。
是谢陵日日夜夜不曾忘记的血脉亲人,是谢陵半生的愧疚,半生的遗憾。
谢陵抬起染血的手,修长的指节微颤,临触碰到谢隐淡然无波的容颜之前,却又放下,似乎是怕弄脏了弟弟的脸颊。
谢陵喃喃道:“阿隐,是你吗?”
一句问出,谢陵好像才确认了这不是梦境,下一句便急切问道:
“……兄长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这位兄长,一如既往,是谢隐见过的最好骗的人。
正逢东桓王慕容赫病重,尽管谢隐对于王位毫无兴趣,两位正牌王子却心生忌惮,联合东桓贵族一起,步步紧逼,想逐渐夺去谢隐兵权。
与谢陵的重逢,实在恰到好处。
于是,谢隐设计令谢陵心甘情愿替他留在塞北,自己带着麾下的心腹精锐,化整为零,悄然潜进大梁,回到这个载有幼时记忆的京都。
这里有太多亏欠,须得他亲手来讨。
窗外,厮杀声仍在继续。初盈被谢隐抱离了危险之处,可也离那张书桌太远了。眼见原来的计划行不通,初盈当机立断,一把拔下鬓边长簪,簪尾尖锐,就要冲谢隐的脖颈刺下——
然而,就在初盈抬头的那一瞬间,却蓦然睁大了双眸。
让初盈恨之入骨的面具之下,是一张她依恋了多年的、熟悉至极的脸庞。
初盈怔怔地看着他,手中一松,紧握的簪子与赤金面具一同落地,发出“当啷”一声。
面具之下……居然真的是谢陵!
怎么会?
以谢陵温润如玉的君子举止,怎么可能做出刚刚的举动?
可是,如果他不是谢陵,又会是谁、又能是谁呢?
初盈怔怔地望着他,千头万绪,连一句完整的问话都无法措辞。
这副面具取下的要比谢隐预想中早了些许,但也算物尽其用。
谢隐朝窗外望了一眼,猎物已经走入了他的陷阱之中,早一刻或晚一刻取下面具,也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
按谢陵的性子,即便要隐藏身份,也绝不会对初盈如刚刚那般的。想来,应该是温言絮语,替她拭去珠泪,来安慰这个闺阁小姐吧。
可惜,谢隐是不会如此的。
锢在初盈腰间的手臂松了开,谢隐移开视线,径直拿起挂在一旁的角弓,弯弓欲射。
竟然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眼见谢隐挽弓站在窗边,神情专心致志,似乎满心只有杀敌这一件事。这种神情,初盈无比熟悉——那与谢陵未离家时,在书阁专心致志查找古籍时的的神色,一模一样。
——兄长没有死,兄长怎么会死!
初盈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掌心都沁出汗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俯身去桌下捡刚刚不慎掉落的火折子。
谢隐射出一箭,恰中一人面门。晦暗夜色中,对方阵营乱做一团。谢隐目力极佳,一眼便望见射中的正是薄奚盛文的心腹。
而他身侧,就是薄奚盛文。
谢隐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正要去箭囊里取下一支箭,却忽然听初盈喊道:
“兄长,用这一支!”
闻声,谢隐看也不看,反手取箭,只是触感奇怪,似乎是两支箭被绑在了一起。
他分神瞥去一眼,两支箭居然还是交错捆绑,第一支箭比第二支要高出大半箭身,且第二只箭的箭头前还绑着一个管状的长条物什。
这东西倒是稀奇,谢隐从军多年,闻所未闻。只是情势迫人,谢隐从不在战场上浪费时间,他只是略一挑眉,便如之前一般挽弓、射箭,一气呵成。
反正这支箭是赠给薄氏的,让他们一同共赏。
箭射流星,划破长空,随着搭弦的右手松开,一点明灭的焰烈之色在谢隐眼前划过。
“砰”地一声巨响。
这支箭射出之后,对面霎时被一阵火团淹没,发出“砰”的一声,夹杂着人惨叫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火团中飞出来了。
一举,擒敌。
谢隐挽弓的手僵在原地,缓缓地回过头去。